“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抑鬱症不都是那樣嗎, 一開始是嗜睡,肌無力, 乾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後來就反過來了,開始失眠, 暴躁,焦慮, 但是現在真的好很多了已經。”
“多久了?”
他突然詢問出聲, 李宥拉沒反應過來, 田怔國以為她是聽不懂,又解釋了一句, “你的失眠。”
“嗯……初中畢業吧。”
聽到她的回答,田怔國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初中畢業……她失眠的時間的比認識他還要長, 那時候她才多大?為什麼就已經有這麼嚴重的抑鬱症了?
李宥拉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又加了一句:“就是在我媽過世之後。”
她拉住了田怔國的手:“沒關係的, 你不要擔心, 我現在活得很好, 醫生說, 隻要再堅持吃藥一年就基本上能根治我的病, 我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田怔國想起上次在她房間看到的那張照片,“我想聽你和你媽媽的故事,可以嗎?”
李宥拉遲疑了一下, 田怔國以為她不想說,又趕緊開口:“不說也沒關係,睡覺吧。”
“沒有,不是不想說,隻是,”李宥拉靠在床頭組織了會兒語言,緩緩開口,“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
她想了想,繼續道:“我十二歲的時候就被爸媽扔到美國的密歇根一個人生活,是我媽的主意,她在那裡幫我找了當地最好的私立學校,學習壓力很大,也很嚴格。在那三年,我總共就回過家三次。
我媽媽呢,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她就希望我能好好學習。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和幾個朋友一起炒股,賺了幾百萬,我媽聽了特不開心,說我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賺這些小錢也沒用。”
說到這兒,李宥拉有些臉紅,清了清嗓子,抬起頭看田怔國:“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暗暗炫耀啊?”
田怔國故意逗她,點點頭,露出一副“你有錢你任性”的笑容。
“我說的是真的!因為我媽媽她自己是個事業型女強人,她知道女生在外麵獨當一麵其實特彆辛苦,所以她不想讓我也和她一樣。她總是說,要在合適的年紀做合適的事情,上學的時候就好好學習,不要搞那些亂七八糟的。”
“所以我一直都特崇拜我媽,我覺得她什麼時候都很冷靜,很理智,她從小到大也是家裡嬌生慣養的,沒吃過什麼苦,她和我爸是相親認識的,那時候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我外公外婆催得急,和我爸算是閃婚吧,認識沒多久就訂婚了。”
“但是這些我之前都不知道,她死之後,我爸才都告訴我,他倆結婚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基礎,中間牽扯的東西太多了。雙方的家族,公司,後來還有一個我。”
李宥拉眼睛有點酸:“你知道嗎,我當時聽了之後,心裡很難受很難受,特彆想哭。”
“因為我發現,其實人性真的比我想象的要複雜。”
“在我印象裡,我爸一直都是那種超級有家庭責任感的男人,經常給我媽買禮物,我在美國的時候,他來看我的次數比我媽還多。他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可靠的男人,所以當我親眼看到他出軌的時候,我真的太震驚了,我接受不了。”
“我當時特彆恨他,但是——”
“但是出軌的人是他,對妻子孩子都很好的人也是他,我媽以前生病,他在醫院沒日沒夜的照顧她。我剛到美國的時候適應不了,給他打電話崩潰大哭,他直接放下手頭一個多億的大生意飛到了美國。”
“我一開始覺得不能理解,覺得他不可原諒,但是後來我突然明白了——”
李宥拉突然急促地喘了兩下,胸膛劇烈起伏著,然後兩行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低著頭緊緊抓著田怔國的胳膊,咧著嘴哭得一顫一顫的。
田怔國手足無措地把她抱在懷裡,手一下一下的安撫著她的後背。
“其實我,我不是在恨他,我是在恨我自己,我總是試圖把一切的錯誤都歸到他身上,但其實在讓她失去生命這件事情上,我們誰都不無辜。”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詞不達意,田怔國沒聽太懂,但還是抱緊了她。
這些財閥家族的隱秘事情離他的生活圈子太遠,若不是因為李宥拉,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感興趣。但如今她說出來了,他就好像突然擁有了共情的能力。
他是第一次知道她爸爸出軌的事情,李宥拉很少和他談論自己的家庭,而今天,他讓她記起了這樣痛苦的回憶,田怔國覺得特彆難受,難言的痛苦從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最開始認識的時候,班裡哪個女生沒有偷偷羨慕過李宥拉呢?大家都說她是真的公主,一身名牌,家裡有錢又漂亮,到哪裡都有一群愛慕者追尋。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媽媽不在了,也沒人知道,她被抑鬱症折磨了這麼長時間。田怔國以為這就是全部,結果今天才發現,這些都隻是冰山一角,而她的痛苦,她的傷痛,全都藏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哭過,李宥拉抱著田怔國發了會呆,然後很快就睡著了。
後半夜的月亮似乎更亮了,月光混雜著暖黃色的燈光照進來,田怔國覺得心臟的一角慢慢坍塌下去,他牽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個吻都讓他更加動容。
他也終於觸碰到了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