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臉色鐵青,道:“叫她進來!”
溫淑妃和鄭玉屏一走進來, 就察覺到屋中氣氛比較冷凝。
兩人屈膝行禮, 溫淑妃道:“這是怎麼了?”
沈院判伏跪在地上,紅錦滿臉淚痕, 太後和皇上麵色都不大好。徐貴人虛弱地坐在床沿,一雙妙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皇後道:“你來得正好!”嶽淩緊緊攙扶著她, 由於適才太激動,原本毫無血色的臉此時泛著不自然的紅,若不是嶽淩攙扶得穩當,此刻身體已是搖搖欲墜的了。
蘇皇後朝太後福了福身子, “太後, 愚婦身為六宮之主,如今後宮發生這種事,愚婦身為皇後, 有責任查出真相,維護後宮寧和。請恕愚婦僭越,想問溫淑妃和鄭常在幾句話。”
太後有些擔憂歎了口氣:“皇後,此事已不單單是後宮之事,事關龍嗣,乃是國之大體, 是天下大事,你還在病中,莫要太過操勞了, 皇上已有主張,便依皇上所言吧……”
“可是……”蘇皇後還待再說,卻聽側旁一道冷冷的聲音,“送皇後回宮。”
蘇皇後陡然睜大了眼睛。
側過頭,見趙譽看也不看眾人,負手立在窗前,背影籠了淡淡的銀色月光,如淬霜挾雪,冷得不可觸碰。
他從來顧念她的臉麵,夫妻十三載,未曾在人前與她紅過臉。今日徐貴人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隻是虛驚一場,他卻如此的震怒,欲將整個後宮掀翻,還當眾下了她的臉麵,不許她插手審問的事……
其他人麵色亦變得複雜起來。
蘇皇後咬著嘴唇,顫顫巍巍地推開嶽淩,艱難朝前走了一步,聲音如含了沙子一般低啞。
“皇上……”
趙譽並沒有回頭。
“皇上!”如果她不在場,福姐兒獨力難支,才剛進宮的人,哪裡懂得這後宮的可怕?萬一說錯了什麼話,萬一旁人把過錯都推給了她……她一人身死尚算不得什麼,可她若是蓋上了這頂謀害皇嗣的帽子,那自己這個皇後,和蘇家的榮寵,可就全都到頭了啊!
這叫她如何能放心離去?
“皇上,妾並非想要忤逆皇上,隻是,溫淑妃畢竟是眾妃之首,是伺候皇上的人中,資曆最久的人。如若真要搜宮,搜到了也還罷了,若是冤枉了淑妃,……豈不傷損淑妃顏麵?”
她不敢直言替福姐兒開脫。徐貴人的肚子遠遠比一個剛入宮的新人來得重要。隻得將火引往淑妃身上,希望趙譽莫要將此事張揚開來。
她浸淫宮中多年,豈會不知背後之人目的為何?
小小一個福姐兒,哪裡值得人如此忌憚,宮裡最不缺少的就是妙齡美人兒,每三年一次選秀,另有各處不斷進獻上來的美女,總有比福姐兒才情樣貌出眾的。說到底,他們不過是借著福姐兒這個靶子,來扳倒她蘇璿和她身後的蘇氏一族吧?
“皇後娘娘!”
不待趙譽答話,溫淑妃率先開口。
“妾雖不知出了何事,但既然皇上已有成命,欲要搜宮,妾豈敢不從?”
上前一步,跪在太後和趙譽麵前:“太後在上,皇上在上,今夜妾腹痛如絞,早聽聞了消息,心裡掛念不已,奈何身子不爭氣,匆匆請了太醫院的王太醫抓了個副藥用了,覺著好點才強撐著過來。妾如今協理六宮,卻叫徐貴人出了這等事,是妾的不是!妾雖不知皇上為何要搜妾宮,可妾知道,皇上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隻要皇上有命,妾無有不從!”
說罷,鏗然磕了個響頭。
鄭貴人道:“皇上,淑妃娘娘所言不虛,妾適才在路上遇到王太醫,關心了淑妃娘娘的病情,然後去探望過娘娘……這才一同前來……”
趙譽回過頭來,抿唇看向屋中眾人。
徐貴人蒼白虛弱,皇後病重憔悴,太後憂心不已,溫淑妃賢惠得體,鄭貴人光明磊落……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屏風前。福姐兒靜靜的立在那兒,沒有說過一句話。若不是這幅容貌耀眼,隻怕會叫人忽略了她去。
趙譽開了口:“梓童,朕憂心你。”聲音溫和,似在勸服。
轉而卻突然沉著麵孔,朝屏風外喝道:“都耳聾了嗎?送皇後回宮!”
蘇皇後渾身一震,適才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霎時變得慘白難看。嶽淩怕她惹惱皇上,連忙半拖半拽地將她攙過去,黃德飛從外頭走進來,垂頭立在蘇皇後身側,道:“娘娘請。”
蘇皇後欲言又止,看看皇上,又看看福姐兒,最後撞上太後不悅的目光。
隻得吞下滿腹苦水,咬住嘴唇,低啞地道:“那麼,妾告退了……”
蘇皇後被攙扶了下去,太後抿一口清茶,看向地上跪著的溫淑妃,道:“淑妃,適才宮人紅錦說,清早你與徐貴人、蘇貴人和鄭常在一塊兒在亭子裡喝過茶?”
“回太後的話,是的。妾清早想去探望徐貴人,途中遇到兩位新入宮的妹妹,便相約一塊兒去亭子裡坐了坐,可是有什麼不妥?”看看側旁哭得梨花帶雨的徐貴人,道,“難不成此事與徐貴人傷胎一事有關?”
太後沉沉笑了笑:“那當時,細節如何,你可記得?”
溫淑妃一臉疑惑,事無巨細地將早上的事說了,竟與紅錦說的一絲不差。鄭貴人亦在旁加以證實。
太後道:“可是如今紅錦指認你們幾人,說徐貴人此番吃錯東西,乃是當時的茶中被人做了手腳,你以為如何?”
溫淑妃有些訝異:“茶水有問題?這怎麼可能?當時妾和徐貴人從集芳閣出來,宮人所帶的茶點均是夏賢妃妹妹叫人備的,怎會有異?”
她睜大眼睛,無辜地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夏賢妃:“賢妃妹妹,難道你沒和太後說麼?如今徐貴人入口的東西,不都是妹妹親自管著的麼?”
說的夏賢妃麵色微微有些尷尬,不自覺地看了眼趙譽。徐貴人搬來她宮裡雖不是她主動要求的,是太後命她接管的,可在這件事上,她確實得罪了溫淑妃。此刻溫淑妃提及茶點有問題,儼然是提供了另一種可能的推測——也可以不是亭子裡的人動的手,而是她事先就加好了料……
這麼一來,適才紅錦的推斷就很有可能是弄錯了方向。
夏賢妃連忙跟著跪了下來:“太後明鑒,如今徐貴人的吃食確實是由妾宮內的小廚房做的,太後娘娘還專門指派了宮裡頭最懂得做溫補藥膳的黃公公過來……,黃公公負責看管一應廚上的人,極是穩妥……,徐貴人等欲往園中曬太陽,茶點是從小廚房直接送到紅錦房裡的,妾隻是過問了兩句,並沒有乾涉其他……”
言下之意,是太後的人管著小廚房,難道太後的人還能謀害皇嗣不成?
太後不悅地抿了口茶:“淑妃,依你之意,你能保當時亭中三人皆無嫌疑?”
溫淑妃眸中盈了汪委屈的淚:“太後娘娘,妾愚鈍,確實沒有發覺什麼不妥,有無人暗中動什麼手腳,妾卻是不知了。既然皇上已經下令搜宮,妾以為不錯,一來能還無辜者清白,二來也揪出那包藏禍心之人,予以嚴懲,好好治一治這股不正之風!”
溫淑妃說著看向夏賢妃:“賢妃妹妹你說呢?清者自清,無需懼怕搜查的,不是麼?”
太後“嘭”地一聲拍了下桌案:“胡鬨!如今是在查謀害皇嗣之人,在這個關頭還不忘攀咬他人,鬥一鬥氣,你眼裡可還有本宮,可還有皇上?”
溫淑妃伏地拜道:“太後恕罪。”
屋中人都跟著跪了下去,稱:“太後息怒。”
夏賢妃道:“太後,既然淑妃姐姐疑心集芳閣,為示公正,妾願接受查問,並無異議。”
太後還欲再說什麼,一旁趙譽冷嗖嗖地道:“來人,搜查集芳閣後廚,審問當日經手過茶點的一乾人等!”
趙譽走到床前,居高臨下望著徐貴人道:“你這胎得來不易,自己小心看顧。”
徐貴人迎上一雙深邃無波的瞳眸,見趙譽麵沉如水,口中話說得甚為關心,可自他眼底並非尋覓出半點溫情。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低低地道了聲“是”。
趙譽回轉過身,朝太後揖了一禮:“那麼集芳閣這邊,就煩勞太後處置。”
太後點點頭:“皇上放心,本宮自不會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是和趙譽表決心,說明即便凶手真出自夏賢妃的集芳閣,她也不會有任何偏袒徇私。
溫淑妃淚眼漣漣地看向趙譽:“皇上,您親自帶人搜查妾的長寧宮,妾敢對天發誓,妾絕對不曾做過任何……”
趙譽徑直經過她身畔,視線完全沒有落在她身上,行至那屏風前,目光盯視著抿唇不語的福姐兒,淡漠地道:“搜察祥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