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兒一時怔住了。
她腦海裡翻來覆去想過很多種可能,獨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星河盈溢的眸子顫了顫, 眼睫半垂, 心裡胡亂猜想,這話中幾分真, 幾分假。
趙譽在她淚濕的臉頰上親了親,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朕都不急, 你急什麼? ”
說得福姐兒淚眼一凝,驀地不好意思起來。
經由這麼一鬨,氣氛緩和不少,適才耳鬢廝磨的曖昧旖旎, 漸漸冷卻下來, 福姐兒抽了抽鼻子,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臉紅到了耳朵根, 小手輕輕推了趙譽一把,“皇……皇上,要不要吃點東西?”
趙譽笑著刮了下她鼻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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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趙譽躺在鋪了玉簟的榻上,懷裡伏著個乖順的小人兒,大手在她背後輕輕撫著, 直至他自己睡了過去。福姐兒眼眸晶亮,鼻尖微汗,想從他懷裡挪動個地方, 又怕驚醒了他,彆扭地縮了縮肩膀。背上的手掌立刻發覺了,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福姐兒緊張地抬眼瞧向他,發覺他鼻息綿長,猶在夢中,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她睡不著。從輕紗帳子朝外瞧去,隔著外頭大殿的不過是兩道珠簾,能瞧見守夜的彩衣靠在外頭的榻腳淺眠著,能聞見透窗而來的濃鬱花香。綠竹的瘦影映在床紗上麵,被風徐徐吹動。
這裡寬敞、清涼、自在。身邊的男人對她溫柔、愛護,甚至稱得上是寵溺。
可福姐兒不懂他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如此愛護她,是為了蘇皇後,還是有些喜歡她?若是後者,這喜歡是不是來得莫名了些?
前番他對她的戒備、刻薄,她都還清清楚楚的記著,這一轉變來自何處?究竟是為了什麼?
鄭玉屏說得那些話,她雖並未儘信,可不能否認,有些事鄭玉屏比她看得通透、清楚。
絲絲縷縷的情緒蔓藤一樣纏繞著她的心,前路茫茫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就目前形勢來看,趙譽對她的態度尚好,不管如何這個開頭總算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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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眾妃嬪去給太後請安,福姐兒跟在趙譽身邊,遲了片刻才到達鳳凰台。宮人傳報之時,屋中氣氛有一瞬冷凝。
宮中近來傳得沸沸揚揚,說趙譽偏寵福姐兒,如今難得出宮,第一晚趙譽就宿在春宜軒,且這樣晚才來太後處請安,其中情由眾人不免浮想聯翩。
眾人如常閒話了會兒,眾妃嬪去後,太後喊住了趙譽。
竹簾下,趙譽淺啜了一口清茶,鳳眸微掀,含笑道:“不知母後有何吩咐。”
太後歎了聲,眉尖兒輕輕蹙了起來:“皇上,您自踐祚以來,勤政恤下,深受百姓和群臣愛戴……”
趙譽笑了笑:“母後想說近來宮中的流言?”
太後點點頭:“如今這樣的話傳出來,連本宮這邊都有耳聞,……禦史直諫皇上耽於美色毀了清名倒還罷了,最怕叫人誤會是皇上對蘇家格外有什麼,恐要寒了各家的心啊……”
見趙譽抿唇不語,太後語氣越發沉了幾分,“皇上的心性如何,沒人比本宮更清楚,皇上不是那等重欲之人……”
“母後。”趙譽啟唇,打斷了太後的話,“蘇氏年幼,又長於鄉野,什麼都不懂。初進宮來,幾番出事,兒臣出於憐憫之心,也有意震懾那些彆有用心之人,因此……”
太後扯唇笑了。
“皇上,那些彆有用心的人……若皇上當真下定決心去處置,隻怕也無需費這許多心思。”
趙譽垂眸摩了摩那茶盞蓋兒,沒有抬眼回視太後,隻緩緩地道:“母後,朕心中自有考量。”
他素來重孝,如今在太後麵前自稱“朕”,意思不言而明,是希望太後不要再說。太後心中一頓,凝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調有些哀傷:“皇上在位多年,將天下治理得那樣好,是本宮一時心焦,多說了……”
趙譽歎了聲,擲下茶盞輕輕牽住太後的手。
“兒臣有一事,還想托付母後。”
太後見他神色鄭重,語調低沉,又結合前番種種,心裡一大略明白了他想說什麼。
太後垂下眼,一時不想應答。
趙譽道:“母後,皇後的身子,也就是歲餘……不管是瞧在舊年情分上,還是避免紛爭上,兒臣都不得不這麼做。蘇氏,就托付給母後了。她雖愚笨了些,好在沒什麼心機。還盼母後能助兒臣……”
太後抿了抿嘴唇,長長地歎了出來。
她回握住趙譽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皇上,你跟母後說實話,此女……你是不是心裡有她?”
趙譽聞言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開來,“母後說得是什麼意思?天下皆在朕心,她亦九州之民……”
太後眼睫垂下去,眸光似乎變得黯然幾分:“本宮知道了。”
趙譽撩了袍子站起身來:“兒臣叫人請了母後心心念念的賀家班,待母後午歇後就把人傳進來。清早天氣還有些涼,母後若四處遊覽,記得多加衣裳。”
事無巨細地吩咐了太後身邊的人,然後才緩步朝外去了。
太後身邊的竇嬤嬤上來換茶,見太後怔怔從窗口看向外頭趙譽越來越遠的背影,斂眉低聲勸道:“太後是擔心皇上真對蘇家那位有心?皇上是有分寸的人,太後其實不必太介懷……”
太後擺了擺手:“你不懂的。”
歎道:“皇上是個極自製的人。少年時,每日文學武功各訓半日,從沒一日鬆懈過。自登位後,亦一直勤政恪己,這麼多年來,各方想過多少心思想給他送美人,……後宮亦哪有平庸之輩?可你瞧皇上對誰特彆不同麼?他如此鄭重的托付於我,你覺著是因為什麼?”
竇嬤嬤抿住嘴唇,答案即將呼之於口,卻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