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揮退了宮人,湊近坐在榻上細細打量她的睡顏。
這許多年趙譽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兒,各色佳人看遍,隻是覺得沒有特彆合眼緣的的。明知她是蘇家送來的棋,依舊從容收留了,一開始是表麵上捧著,以慰蘇皇後。後來就覺著一直有這麼個懵懂單純的姑娘在旁伴著,偶爾逗趣說話解悶,也挺好的。
她外在那張美人皮畢竟對男人是種不可抗拒的吸引,且他弦繃得太緊總需要有個鮮活的東西來調劑一二。
再後來幾次她深陷險境,他明知她無辜,卻也仍由事態發展了。一來他還沒準備動溫淑妃,二來對她也並沒有太過看重。約莫是在南苑那晚,她嬌聲求他留下時,那兩道清淚打動了他。也可能是遊船那晚她眼底倒映的星辰太璀璨,叫他迷失心智,突然無法自拔。從此他長久的布局當中也有了她的位置。
隻是這些,隻有他自己知罷了。
福姐兒睡得不好,昏昏沉沉皆是舊事。不知緣何自打入宮,她常常夢見舊年和娘親住在梧桐巷小院的情形。蘇煜揚的影子出現得頻率也越來越密。福姐兒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安全感且太過敏感的源頭正是幼時與父母雙親的分離。
趙譽聽見她喃喃囈語,說著:“福姐兒要抱……”
可憐兮兮嘟起嘴唇的模樣叫他凝起的眉頭驀地舒開了,俯身貼近了,手伸到她腰下,讓她貼靠在自己身上輕柔地將她擁著。
福姐兒在夢中投入了一個非常溫暖的懷抱。滿足地用臉頰蹭了蹭對方滑涼的衣料。
趙譽歎了聲,心裡那點鬱氣登時全消。
她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與她置什麼氣呢?若她與那廝當真有什麼,多半也不敢當著他的人、當著他,在那裡私會了。
趙譽覺著自己這妒性都被她帶起了幾分孩子氣。將人打橫抱起來,送入帳中舒服飛躺下了。自己卻整衣爬了起來,將適才和大臣商議的幾件事在紙上記下了。
福姐兒醒來的時候,趙譽已去上朝了。
這些日子她在紫宸宮住著,遠離後宮喧囂,免去了許多的麻煩事。旁人再想尋釁,也得掂量掂量在紫宸宮當著趙譽的人麵前打擊她的難度。
可這些旁人裡麵,不包含太後娘娘。
福姐兒才起身,就有宮人進來急急傳話,說慈敬宮有急召,叫謹嬪趕緊去呢。
福姐兒想到自己在南苑受的那些巴掌,心裡咯噔一下,如墜進了冰窟窿一般。
可太後有命,她不能不去的。
匆匆梳洗了走入慈敬宮,一抬眼,廊下站著至少有二十多名宮人。顯是各宮娘娘都到了。
福姐兒眉頭輕蹙,快步走了進去。
鄭玉屏立在外間踱著步子,一見福姐兒來到,立時將她扯去了角落,低聲道:“是夏賢妃叫人去請的你,太後娘娘抱恙,各宮趕著前來侍疾,你倒好,我先前叫人去知會你,紫宸宮的人隻攔著不許進,可急死人了!”
清晨趙譽見她睡得沉,特地吩咐不許人吵著她,故而鄭玉屏宮裡的人直接就被遣退了。一直到她醒來接了夏賢妃的傳話才趕了過來。
裡間,溫淑妃和徐嬪一左一右地立在床前,替坐在床沿上的夏賢妃遞著手帕溫水等物。竇嬤嬤取了藥來,福姐兒才屈下身欲請安,夏賢妃就給她打了個不要吵鬨的眼色,福姐兒站直了身子,在旁關切地望著。
眾妃服侍太後用了藥,太後躺在枕上,聲音沙啞:“你們宮裡頭都有事呢,忙你們的去。”
夏賢妃紅著眼道:“什麼事能比太後的鳳體緊要,太後,您彆攆青珣走了,青珣放不下您。”
溫淑妃亦道:“是啊,旁的都是小事,太後的康健才是大事。如今皇上那邊還不知情,想必下了朝聽說了定要著急。太後昨夜就著了風,挺著不叫宣太醫,今晨才遲用了藥,皇上知道,還不知怎麼心疼太後呢。”
太後擺了擺手:“本宮不想星夜勞師動眾把人都喊過來,對太醫們是,對你們也是。本宮宮裡頭服侍的人不少,都走,忙你們的。皇女們身邊不能沒人兒,宮務也還的打理,去吧,莫跟本宮聒噪。”
太後執意不叫眾人侍疾,態度堅決,溫淑妃和夏賢妃隻得垂頭應了,回過頭來,溫淑妃注意到福姐兒來了,挑了挑眉頭笑道:“喲,謹嬪大駕遲來,昨夜歇太晚了嗎?皇上卯時就上朝了,謹嬪倒有歇覺的福氣。”
屋裡頭鬱鬱的病氣忽地就化成了極致的尷尬。徐嬪朝福姐兒身上打量了一回,那目光不言而明。
人人皆知她近來歇在皇上的紫宸宮,紫宸宮為帝王居所,從來沒有一個妃嬪能長住在那。不怪眾人心裡頭不舒坦。
這番話聽在太後耳裡,顯然就不大友好了。仿佛福姐兒是個吸人陽氣的女妖,百般勾、引了趙譽,累他辛勞不已,夜夜歡愉還要上朝,而她自己高枕好眠,日上三竿才起。這種事換做任何一個做人母親的人都不會好受,何況趙譽不是尋常男子,他還是個清名揚四海的帝王。
為一妖女損傷龍體,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太後氣血上湧,頭昏昏的疼的不行,攥著心口猛咳了幾聲。
夏賢妃忙上前扶著太後替她輕拍著脊背。
太後睜開渾濁的眼,朝福姐兒瞥了瞥,垂眸啞聲道:“你們且去吧。本宮這裡,有謹嬪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