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跟上來的凝碧和楊嬤嬤對視一眼,頓住了步子。蘇婉雲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她心裡好亂,激動得好像有一籮筐的話想對裡頭的那個人說,她該從何說起才好呢?
片刻,裡頭的冷書啟收整好了,他緩步走出來,在炕前坐了,叫凝碧給蘇婉雲上茶。
他沒注意到蘇婉雲的慌亂無措,用平靜無波的聲音道:“不知蘇姑娘尋我何事。”
蘇婉雲被那稱呼傷到了,她抬起悲戚的眼,眼底有點點淚意,“冷……我、我們……”成婚兩年了,他還要喊她蘇姑娘?生分若此,她那一肚子話,更加不知該從何說起。
“明天還有許多事要煩擾姑娘,若沒緊要的吩咐,不若過兩日閒時再說?”冷書啟甚至不給她繼續猶豫的機會,溫和地下了逐客令,“凝碧,送蘇姑娘。”
他就站起身來。蘇婉雲坐在那兒,心裡猛地一沉。
她深吸一口氣,假裝看不見屋裡立著的凝碧和楊嬤嬤,豁出了臉麵,用最大的勇氣喊住了冷書啟。
“冷書啟,我嫁了你了,你就這樣晾著我?”
羞恥,不甘,難過,無數的負麵情緒凝在心底緊緊堵著,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她漲紅了臉,垂頭立在那兒,她不敢去看冷書啟,更不敢去看身後兩個下人的表情。
她急速地說著話,生怕給人打斷了,更怕自己的勇氣用儘就再也沒機會說。
“你生我的氣,兩年了,什麼仇也淡了吧?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麼會想到那簪子能傷你那麼深?這兩年我在你們家,看儘白眼,你們憑什麼這樣待我?不滿意我,你們找皇上說理去啊!叫他收回成命,難道我願意嫁你?願意在你們家?”
聽她說的都是些負氣的話,楊嬤嬤當即就暗道不好。那冷四爺瞧來溫和,可脾氣也是頂執拗的,果然就聽冷書啟笑了下:“你尋我,就說這個?”
他嗤笑一聲,提步掀了簾子,丟下一句:“凝碧,送客!”
凝碧上前來攔住要往裡頭衝的蘇婉雲,見勸她不住,隻得把話說得重些:“四奶奶,您自重!”
蘇婉雲怔住了,楊嬤嬤上前把她往外扯,低聲勸她:“奶奶,你彆跟四爺硬碰硬,四爺今兒不想說,您改天,尋個合適的時機再跟四爺好好掰扯。再說,您哪能翻舊賬?四爺還沒跟您翻舊賬呢,您怎麼能自己往槍上撞?四爺想起那些事兒,心情豈會好?我的好姑娘,您彆鬨了,彆罵了,仔細叫洛陽殿下聽見,又要罰您跪祠堂……”
夜漸漸靜下了。
轉眼過了年節,蘇婉雲歇了與冷書啟和好的心。她開始熱衷於求佛拜神,人空虛久了,心裡頭總得有個寄托,楊嬤嬤由著她,洛陽也不好阻止人參禪禮佛的事兒。
蘇婉雲開始頻繁地請比丘尼來家中說經。日子就在那濃重的檀香味中漸漸飛逝。
蘇婉雲年逾二十,她嫁進來四年了。
冷書啟因生意上的事久在外地,她一個人,就在那些經文禪理上熬過了孤清的歲月。
漸漸府裡開始有些風聲。
四房那個影子般存在著的四奶奶,好像遇到了什麼喜事兒,精神越發好起來。
府裡頭沒人願意與她來往,長寧舊日與她有些交情,可長寧也早就嫁出去了,她能接觸到的人,不過就是那些來講經的師太罷了。她卻越發注重裝扮,一個月要喊好幾回裁縫上門做新衣。
凝碧覺得不大對,四爺不在家,四奶奶又不出門,不過見幾個師太,又是參佛,做什麼要隔幾日就做些新衣裳?四爺雖然不短這點銀錢給她用,可也要知道去處才是,凝碧開始暗中留心。
這一留心不打緊,凝碧發覺這件事嚴重到她一個小丫頭根本不敢拿主意。
要跟四爺說嗎?還是偷偷跟洛陽殿下告狀?
凝碧很快否定了後一個想法,事關四爺聲名顏麵,她不能叫彆人知道!
可四爺如今人在外地,她寫信去,萬一在路上給其他人拆開瞧見,四爺的聲譽,不是一樣受損?
凝碧輾轉反側,短短幾日瘦了好多。她日夜注意著隔院的動靜,暗暗將蘇婉雲的詳細動向記在心裡。她得忍耐著,不能打草驚蛇,要等四爺回來親自處置。
四月初,冷書啟回到京城,當晚,凝碧在屋前踱步,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將這件事對四爺的衝擊和傷害降到最低。
冷書啟自來是個心細的人,他在簾下看見外頭徘徊的影子,內室傳來他平淡的語聲:“凝碧,你有什麼難事,可與我直言。”
凝碧把心一橫,掀簾走入跪了下去,眼淚湧了上來,帶著哭腔道:“四爺,奶奶她、她對不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