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晏無咎走後,冉珩枯坐半響才回了房。

後半夜朦朦朧朧睡著的時候, 被匆匆趕來的下屬敲門叫醒。

等他趕到事發現場, 便看到黎明前黑暗的蒼穹下, 火光中的廢墟。

任誰也看不出來, 就在今夜之前, 這裡還是連綿的雕梁畫棟, 碧瓦朱甍。

庭院的空地上,依次整齊擺放著一具具屍首。屍首下麵依稀看到匾額上的馬字。

最前麵那個, 極為顯眼, 一眼就可以看見。因為,一臉驚恐的死人是跪著的。

冉珩沒有看一眼,眉宇神情凝重, 直視前方。

前方是幾乎拆成廢墟的正堂,隻剩下幾麵空牆, 但華麗的地板上還好端端地擺放著會客時候的桌椅。

跪地死去的主人曾坐在氣派的太師椅上, 氣焰囂張,目露輕蔑, 卻是沐猴而冠,陰毒笑著要晏家雞犬不留。

然而, 現在他卻死了。

坐在他那張太師椅上的,是個一身孔雀藍錦衣的青年。對方斜倚著椅背,一手撐著額角。矜貴的眉目垂斂,睫毛投下的陰翳,顯得那雙眼睛狹長又靜謐。

俊美沉斂的麵容, 在這樣可怖的背景下,像是隻在夜裡綻放的花,什麼都不做,隻是存在,就已經奪目懾人。

那個人靜靜地看著,庭院外隔著屍首注視著他的冉珩,就像是等待的久了,百無聊賴,意興闌珊,以至於有些無趣。

冉珩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想起兩個時辰前的會麵,意識到,他好像並不了解這個人。

“比我想象的要慢一些。”等的人終於來了,在晏無咎耐心耗儘之前。

他翹著的腿放下,從容步出殘留幾分豪奢的正堂,不緊不慢走到冉珩麵前。

無動於衷的眉目,疏淡華美,透著幾分索然無味。心灰意懶似得,那眸光淡淡,並無殺意,也無狂妄,甚至於銳利,隻是如夜色微涼。

讓人看了,會忍不住覺得寂寥。

儘管,明明知道,在他背後就是白骨血色。

冉珩看著他的眼睛,抿了抿乾澀的唇:“你做的?”

晏無咎可有可無輕慢點頭,眨了下眼,意興闌珊的樣子:“很意外?不是已經提醒過你了,清苑縣的人都知道,晏無咎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微微偏了偏頭,像是回想起什麼:“第一次見麵時候,我好像也告訴過你了。”

是的,冉珩記得。

這個人站在他身邊,有趣地低聲說著,錯了,晏清都該是跋扈傲慢、笑裡藏刀、口蜜腹劍、兩麵三刀、陰險狠毒。

他這才側首去看,望見了一張清狂無辜的麵容。

這個人沒有騙他,所有這些詞彙,今夜這前後兩個時辰,他終於都一一領教。

冉珩麵無表情,深深地看著這張,直到現在都沒有露出分毫張狂狠厲表情的臉。還是像傳世古畫一般,神秘引人。

他輕呼一口氣,自嘲一樣短暫地笑了下:“我竟然沒看出來,到現在也難以置信。”

兩個時辰前在冉家府邸,他提起這個姓馬的無賴的威脅,這個人還一副按捺驚惶的平靜。結果兩個時辰後……

冉珩看著孔雀藍錦衣纖塵不染,連一絲血腥煞氣也沒有的晏無咎,想起他眉睫微顫的刹那脆弱,無法將他和周遭寸草不生的可怖聯係起來。

晏無咎卻笑了,他緩緩眨了下眼,笑容的幅度並不大,像個矜貴無辜被嬌慣寵壞的小少爺。

小少爺眉眼笑意淡淡,看著冉珩:“啊,你誤解了,那時候,我是怕自己忍不住會笑。當然,我也不生氣。”

晏無咎微笑溫和地說:“為什麼要生氣?就因為他說了要滅我晏家滿門嗎?我沒那麼小氣,你看,我也滅他滿門就好了啊。”

他想起什麼,歎息一般笑了下,精致的下巴向那個人跪著的地方微微一側:“啊,我忘記了。他的一家三口,好像兩年前已經被他拐來的女人滅門了呢。今日一家團聚。”

晏無咎的笑意漸漸加深,笑容輕薄又絢爛,神秘又輕佻,緩緩輕拍三下,讚歎鼓掌。

華美的眉目微微一揚,晏無咎笑著說:“我這個人,向來悲觀厭世,不相信什麼因果報應。不過,那位姐姐倒是讓我見識到了。你妹妹若是有她一半,也不會被人殺了。”

冉珩猛地從迷障中醒悟,失魂落魄的神情瞬間銳利,緊緊盯著晏無咎:“你說什麼?”

晏無咎唇角翹起,眉眼輕佻散漫,笑容絢爛又無辜:“不是你說的,她死的時候,手裡攥著半張紙,寫著我的名字。怎麼就沒想過,另外半張去了哪裡?”

冉珩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驟縮。

案發現場,他還是第一個看見的,的確沒有另外半張。隻可能是,凶手帶走了!

等他回神,眼前火光燎原,卻已經不見了晏無咎的身影。

“晏清都!把話說清楚。晏清都……”

冉珩四麵張望,看到隔著橙紅焰火,那個人眉目矜傲淡漠,回眸一眼,便無趣似得收回,轉身離去。

他立刻追上去,像追著混沌噩夢裡的幻影,不遠不近,越來越遠,在灰蒙蒙的天光裡,終於失去最後一點痕跡。

……

賀蘭府。

賀蘭凜下手左側,坐著一個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

右側是木楓。

賀蘭凜端坐高位,垂眸看著手裡的卷宗,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素光也看看。”

那儒雅文士便稱是,雙手接過,不過幾息間,便皺起眉,臉上卻是笑了。

“恭喜大人,覓得如此良才。”

木楓正襟危坐,隨時待命的武將一般。

賀蘭凜看著木楓,臉上喜怒不顯,在這平靜的目光下,叫人忍不住連呼吸都注意起來。

“放鬆些,你們做得很好。”賀蘭凜寬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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