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受傷, 走火入魔的痼疾爆發,導致夜晚的聖僧焚蓮在白日也可以出現。
於晏無咎而言, 這是件不算意外的意外之喜。
不僅僅是因為,這樣剛好避過妖僧焚蓮對於他武功突飛猛進的詰問。
七月二十,天青欲雨, 秋風沁涼。
六扇門的雷霆手段終於第一次在晏無咎麵前展露,離昨夜他遇刺不到五個時辰,顧月息就找到了那個暗中用機關刺殺晏無咎的人。
顧月息輕衫常服來到晏無咎下榻的院子。
彼時,晏無咎和焚蓮繞道取了畫回來,準備補昨夜的眠。
顧月息見他似是沐浴過了,玉冠博戴,一絲不苟的發髻披散下來,愈顯麵容華美矜貴。眉目的淩厲線條, 反倒消弭了以往的囂張狠戾,平添幾許閒雅綺麗。
在石青色的天宇之下, 門庭層層打開,那個人自廳廊深處朝他側首看來,微微抬著下巴,眉目澄靜,長眉微挑,矜傲淩人,如同一副空靈典雅的傳世畫作。
畫麵邊緣,素衣白衫的僧人立在晏無咎身後,眸光不抬, 專心致誌地為他梳理著長發。
光可鑒人的烏發在僧人的手中垂落,稍稍曲起的部分,黑得仿佛泛著孔雀翎似得的光。
晏無咎唇角微微下垂,不是高興的表情。但眉宇舒緩,那不高興顯然已是過去。
這是因為,在顧月息來之前,他在和焚蓮生氣。
下雨天多適合睡覺啊,他洗了澡,隻想快點用內力烘乾頭發就躺下,聽著雨打芭蕉入眠。
但是焚蓮事多,偏要覺得內力烘乾傷頭發,要用布替他擦乾。
晏無咎並不在意頭發是怎麼乾的,他在意的是,就算再輕柔的擦,他也會覺得疼。
人人都道晏無咎嬌貴驕縱,實際上他的毛病並不多,唯有兩點,見不得血,不準人碰他的頭。
因為他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就是頭皮。
從小,即便是最輕柔的手替他擦頭發的時候,他也覺得頭發被拽得疼。
索性,便不喜歡旁人動他的頭。
但這一次,僧人服侍得他很舒服,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好了。
焚蓮的手指輕輕按壓著穴位,垂眸問道:“既然怕疼,為什麼還要這樣全部束起來?”
“因為,這樣會顯得威嚴端肅一些。”
晏無咎對自己拉仇恨的相貌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什麼都不乾,一眼望去,也叫人認定是一群紈絝衙內裡領頭的人渣本渣。
笑,是輕佻。不笑,是傲慢。似笑非笑,是嘲弄。
不看人,是目中無人。看了,就是挑釁慢待。
天生一副囂張沒耐心的壞脾氣相貌,跟顧月息剛好相反。
顧月息就生得極好,就算板著冷情冷性的臉,什麼時候都理智冷靜不偏不倚,公事公辦鐵麵無私。即便是他的敵人也會覺得,他是個清正孤潔的君子。
晏無咎看著朝他走來的顧月息,眨眨眼,雖然有點倦怠了,但精神還好。
“顧大人突然造訪,有何要事?”
“人找到了。”顧月息平靜地說,“昨夜刺殺你的人。我想,你或許會想一起去看看,所以來告訴你一聲。”
但現在看來,這個舉動好像有些唐突了。
晏無咎卻眼睫微抬,眉目瞬間銳利幾分。
“多謝顧大人,稍等,我立刻就來。”
以晏無咎的記仇程度,有人刺殺他,他不親眼看著對方倒黴,絕不會罷休。
晏無咎進去換衣服,很快就出來。
在那片刻時候,顧月息才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焚蓮。
昨夜,今晨,兩次看到的畫麵,都叫他意識到,焚蓮和晏無咎的關係,比他們以為的更加親密。諸葛霄的推測,或許不是無的放矢。
“阿彌陀佛。”焚蓮執佛禮,對顧月息微微頜首。
“大師晨安。”顧月息平靜回禮。
昨夜臨彆時候,焚蓮那冷漠的一眼,算不上是桀驁不遜,也是孤高威懾。
但叫顧月息疑惑的是,此刻看去,眼前這個僧人卻毫無盛氣淩人之處,周身氣息出塵空靈,仿若置身古刹梵音之中。清淨,而且聖潔。
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晏無咎出來的很快,顧月息暫且放下疑慮,一行人立刻出發。
……
六扇門的人追到了凶手,卻沒有立刻下手抓捕,隻是埋伏在周圍。
等晏無咎和顧月息一行來了,領頭的捕快立刻說道:“大人,還在裡麵沒有轉移。不知道是自信不會被追到,還是在等接頭的人。抓不抓?”
顧月息沉思,沒有立刻回答。
晏無咎觀察著周遭的環境,問道:“對方是什麼人?”
那捕快立刻答道:“的確是公輸家的人,隻不過算不得本家,聽周圍的人說,是提倡變革一派的年輕人,一直和封莊外界聯係頻繁。因為獨來獨往,行事又孤僻古怪,所以公輸家其他人一般想不起他來,要不然我們也不至於花這麼久才逮到人。”
不到五個時辰就抓到人,還叫花這麼久?
晏無咎瞥了他們一眼,發現那幾位的表情還真不是故作謙虛,隻能說不愧是六扇門。
“準備抓人。”顧月息冷靜下達指令。
旁邊的捕快一點訝然,但立刻執行命令。
四麵封鎖,一隊人破門而入。
裡麵的人反應很快,立刻跳窗而逃。
等他捂著左臂穿過竹林,卻突然止步。
前方站著三個人。
分彆是顧月息、晏無咎,還有焚蓮。
顧月息和晏無咎他當然認識,也能猜到昨夜將暗器反射回來打到他的人,就是焚蓮。
後麵三處都是追上來的捕快,這人咬緊牙關,竟然毫不猶豫直接正麵攻了過來。
看樣子,他是覺得三個人的出口,可以一拚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