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 在顧月息的布局下,稻草垛機關裡的高勝雪看到了諸葛霄和風劍破對峙的全部經過。
即便風劍破沒有刻意套話, 諸葛霄也沒有自曝其短, 但有一點就足夠了:諸葛霄的武功極高, 遠遠超出高勝雪給他的秘籍範疇。這樣的諸葛霄不但有能力殺風劍破,更毫不掩飾他的殺心。
並且, 在懷疑稻草垛裡聽到他秘密的人是高小樓和烏月啼某個人後, 諸葛霄出手也毫無猶豫, 毫無疑問是要殺人滅口,不顧絲毫同門之誼,冷酷如斯。
目睹一切的高勝雪,終於不得不承認, 他看錯了諸葛霄。
可惜,即便有顧月息的機關在,到底也沒能留下諸葛霄。
在顧月息和高小樓等人趕來之前, 諸葛霄一擊不中, 當機立斷放棄殺風劍破的機會,毫不猶豫選擇遁走。
隨後, 便是皇帝諭旨, 以謀逆罪捉拿諸葛霄。
高勝雪本就罹患痼疾,常年頻發, 力不從心,經過這番打擊,愈發滄桑消沉。
六扇門的每一個捕快, 高勝雪都視若親子,他也曾是叱吒一時名震天下的神捕,若非是對諸葛霄信任至極,毫不設防,怎麼可能頂著風劍破的指控,也對他不加一絲懷疑?
高勝雪整個人都像是蒼老了許多,目光依次在顧月息、風劍破他們臉上掃過。
他無法接受諸葛霄如此陌生可怕的變化,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同門相殺,互相算計。
“老了老了,總想起過去。他打小就聰慧懂事,除了身體不太好,是你們中最不讓我費心的……算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子不教父之過,他變成這個樣子,過錯在我。”
其餘人想說什麼,高勝雪頹然擺擺手。
“門主令阿月掌管的很好,以後六扇門也就交給你了。原本,我是想今年過完了,再上奏陛下的。現在提早給你,也好。諸葛……縱使他有千錯萬錯,莫要叫他死在你們手裡。有生之年,怕是不複相見了。”
高勝雪本就是半退隱狀態,經此一事,徹底隱退,再不過問六扇門諸事。
顧月息正式成了新門主。
不久之後,風劍破離開了六扇門,在江湖上做了著名的賞金獵人。平日裡除了抓捕官府懸紅的惡徒,就一直追查諸葛霄的下落。
江湖傳言,他加入了血殺門。
血殺門聽上去凶殘可怖,實際非正非邪,乃是一幫身負血海深仇的人,自發走在一起組建的。有江湖高手,也有市井普通人。
加入血殺門後,所有成員都會彼此幫助,共享消息,打探尋找彼此的仇人。
諸葛霄自從那日之後就失去了蹤跡,再也無人見過他。
不久以後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無所不能的組織,叫天九。
無人見過組織的真麵目,隻知道,這個組織裡每一個人都極其神秘可怕。他們什麼生意都做,隻要你給得出他們想要的價碼。
天九揚名江湖之後,立刻得了六扇門門主顧月息的重點關注。
六扇門的情報網獲悉,天九組織裡有已經被整個江湖默認,在決鬥中死亡的絕頂高手。
有人懷疑,天九的龍首是消失不見的神機子諸葛霄。
咳咳,這個“有人”的名字,叫晏清都。
顧月息當了門主之後,愈發沒了活人的情緒,原本隻是輕微的愛潔,也愈發嚴重。
傳言他一日要換三次衣,非白衣不穿。
但晏無咎來六扇門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顧月息有什麼毛病。隻覺得端端正正坐在主位的顧月息,表情雖淡,言語簡潔,比賀蘭凜好打交道。
換言之,也可以說,比賀蘭凜好欺負。
晏無咎突然說,天九組織幕後龍首是諸葛霄,顧月息聽了,眸光清冷,神情平靜無波,輕聲從容道:“多謝晏大人告知。”
反倒是作為不請自來的客人的晏無咎,放鬆地靠在人家六扇門的椅子上,一隻手懶懶地撐著側臉,百無聊賴眨了眨眼:“我說了你就信啊,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的?”
顧月息冷靜淡然,一身的清雋出塵,聲音毫無情緒:“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優雅清越的聲音,很是配合晏無咎了,然而除了冷情冷性的禮貌,聽不出有絲毫好奇。
晏無咎眼底心灰意懶似得無趣,淡淡地說:“我收到一份禮物,送禮的人附信,問我天九好聽,還是天咎好聽?”
這麼無聊的小事,還大張旗鼓、樂此不疲的,除了諸葛霄那隻狐狸也沒誰了。
顧月息抿唇,輕輕地說:“你回了什麼?”
晏無咎本打算他再哦一聲,大家把天聊死了,正好告辭。
聞言,忍不住蹙眉:“天咎,意思不是天災,就是要替天行道。我當然說天九好了。結果,第二天就聽到他們揚名了。我可不想六扇門改日查到他們,又懷疑到我身上。”
不想莫名其妙被碰瓷給黑道組織取名,晏無咎隻好未雨綢繆先來跟捕快頭子報備一聲。
“總之,不關我的事。祝你們早日抓捕再逃人員。”晏無咎起身,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撫了撫衣袖,“不用送。”
顧月息坐在那裡,看著他一身紫衣,矜貴清狂,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好。”他輕輕地說。
……
風劍破是冬至初雪的那天離開的汴京。
汴京初雪,正好是前世晏無咎死的那天。
今生,那個人好好的在他自己的府邸,賞雪飲酒,身邊有他喜歡的和尚。
一切都改變了,一切都很好。
風劍破對顧月息辭彆離開的時候,忽然腳下頓了頓,轉身回來,問了顧月息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也記得?”
漫天霜雪,披著白色狐裘的顧月息,麵容愈發冷情冷性,他的聲音毫無感情和起伏:“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風劍破看著他的眼睛,那裡一片清冷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