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劍宗內本是一個大喜的日子,但在來往門內弟子們臉上卻並不見多少喜氣。
“天奇峰那邊都準備好了?”
“那是自然,辰時一到就要舉行大典了。”
“那陸師妹傷勢如何了?”
“唉,識海被毀,你說能如何?”
“你說聞師姐她怎麼......”
“噓!你還敢提,小心讓掌門聽到!”
“......哎!可惜了謝師叔的天縱之材!”
大家都知道這場道侶大典,其實是謝飛塵準備把自己的金丹渡給重傷的陸晚晚重塑識海。
所有人都在為謝師叔不平,所有人都在為陸晚晚惋惜,所有人都看到當日聞歌是如何喪心病狂殘害同門的,難道去丹塑海這種自損修為的事不應該由傷人的聞歌來做嗎?怎麼也輪不到無辜的謝師叔啊!
這些時日以來,天劍宗內的弟子們對昔日這位敬仰有加的大師姐,態度已經大不相同了。
僅因一腔私情妒恨至此,便要對同門下如此歹毒的狠手,這樣的心狠手辣,連魔修都不逞多讓,誰能想到聞師姐本性裡竟然是這樣的人!
她做了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按門規本應清理門戶,再不濟也要被扣上鎖靈枷入煉魂塔受百日炙魂之苦,要不是因為她有個當掌門的爹護著......哎,總之最無辜最可憐的人受儘苦難,而最應該受到懲罰的人卻隻被關在天牢裡麵壁思過。當真令人唏噓。
“典禮在哪裡舉行?”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這兩位路過的弟子下意識拱手彎背恭敬道:“回大師姐,在天奇峰。”
紅色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二人望向朝遠處那座巨劍形的山峰飛馳的影子,這才反應過來。
“......剛才過去那人是不是聞師姐?”
“好、好像是!”
二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吃驚,“壞了!快去稟報掌門師尊!”
聞師姐從墜星崖跑出來了!
人已經去天奇峰大鬨禮堂了!
**
天劍宗內共有五座高峰,危峰兀立如同五柄巨劍破天入土狠狠紮入地麵。天奇峰位於西南方,是天劍宗內除去掌門所居之外,最高的一座山峰。
懸頂崖壁被鑿出一座劍廬,青石瓦礫的外觀看起來樸實無華,然而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整座山峰上無處不在的淩厲至極的劍意。
身體裡好似對這裡十分熟悉,每一處岩石上的劍痕都了如指掌,更不要說曾經留下這些痕跡的那些過往......
一股訴不清的怨憤從心底噴湧而出,壓都壓不住。
感受到心口蠱蟲作祟,聞歌繃緊下顎線,強行壓下保持靈台清明。她的身體受蠱蟲控製越來越嚴重,事情迫在眉睫,必須趕緊把這個隱患解決掉。
008感受到宿主明顯不對勁的,小聲關心道:“宿主你怎麼了啊?”
“我快要入魔了。”
“啊?啊!我知道這一塊劇情,其實你不用冒這麼大風險跑出來噠,因為再過不久天劍宗會出一件大事,在這期間你在墜星崖被鎖住靈力所以魔氣無法滲透,時間一到你憑借自己的毅力就撐過去了!”
聞歌沒理008的所謂劇情。她隻是認真地說:“之前的那個我,不會希望看到自小長大的天劍宗出任何事。”
“那...宿主你要乾什麼?”
“我要殺一個人。”
那或許根本就不是人。
想到此,聞歌雙目淬冰直逼前方劍廬。
蠱蟲感應告訴她“陸晚晚”就在那裡。
劍廬內,謝飛塵與陸晚晚盤膝對坐在陣法中央,一個抱丹小嬰緩緩從謝飛塵丹田處飄出來,然而就在此時,劍廬外一股淩厲劍意迅雷而至,門砰一聲炸開,元嬰瞬間歸位,抬眼便看到原本應該在墜星崖麵壁思過的聞歌竟出現在眼前。
“你怎會在此?”
“逆子!誰允許你擅自離開墜星崖的!”
緊接著遠處一聲雷霆震吼,掌門人得到消息追過來了!身後遠遠還跟著一群聞訊而來的天劍宗弟子。
聞歌沒看身後怒發衝冠的“爹”,也沒看一旁冷若冰霜的“竹馬”,她的眼中隻有陸晚晚——
“逆子你敢!!”
無儘殺意化作盲針,聞掌門和謝飛塵一齊出手,三道劍氣的威力直接把劍廬瞬間炸成了碎片,碎石瓦礫之間聞歌殺意不退,巨劍橫掃**,砰砰砰地聲響不絕於耳。
聞掌門被女兒氣得要命:“逆子你還想鬨成什麼樣!給我滾回去墜星崖這輩子不要再出來了!”
“爹,此女不是陸晚晚,真正的陸晚晚早就死了,她是奪舍的魔修!”
到底是親生女兒,聞掌門手下一頓,第一時間並不是懷疑女兒撒謊,而是立即驚疑不定的看向陸晚晚。
聞歌沒有時間解釋太細,沒有聞掌門的阻礙她轉瞬欺身到陸晚晚身前,而陸晚晚早在聞歌出現的第一時間就牢牢躲到謝飛塵身後。
“滾開!”
聞歌爆喝一聲,眼底紅絲氤氳,蠱蟲在這一刻如同鑽頭一樣狠狠灼噬著受創的心脈。
聞歌的口氣讓謝飛塵心底升起一副難以言喻的厭惡和憤怒,就好像眼前的人是自己這輩子最厭惡的存在。
他提起劍阻擋;“聞歌,你莫要再肆意妄為!”
而在他身後的陸晚晚隻管像一塊就長在他後背的狗皮膏藥,死活就是不冒頭。
“聞師姐,你害我識海儘毀,壽元枯竭,到了現在還不忘來誣陷我!”
“我與謝師叔之間清清白白,天地可鑒,你如此暴虐狂性就不怕有朝一日天道反噬墮入魔道嗎!”
廢話真他媽多。
聞歌知道必須要趕快殺死她。她體內的蠱蟲已經深入心脈,若是不殺死蠱蟲的主人,待她入魔怕是正應了這老魔的心意,而這天劍宗中,除她之外不知有多少人已經著了此道。
聞歌冷冷看向謝飛塵,雙眸點漆好似直接透過他這個人看到身後泥潭般惡臭的深淵。
巨闕劍劈山斬海,天地乾坤變色,天奇峰之上眾人趕來心驚不已。
聞師姐,好強的劍魄!
好濃的殺意!
好狂的一柄劍!
“我若墮魔,便也要第一個拿你這魔修祭劍!”
這一聲吼震得所有人為之一愣,什麼,陸晚晚是魔修?
“這、這是怎麼回事?”
“晚晚師妹怎麼可能是魔修……”
“不好,你們快看聞師姐的樣子!”
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會相信聞歌說的話,她對外的形象實在是深入人心,眾人隻看到她提劍傷人,陸晚晚一直都處在弱勢的地位。
此時的她墨發飛舞,烈火紅衣,整個人身上肆虐著狂暴至極的火靈威力。
相比之下,顯然聞歌更像一名魔修。
聞掌門見狀,心中大感不妙,“阿央,速回墜星崖繼續領罰,陸晚晚之事我與眾位長老自會定奪,你趕快給我回去!”
聞掌門已經從聞歌的身上感受到不詳的氣息,如此情景......
不好,她要墮魔了!
聞歌的眼白幾乎已被血絲淹沒,一雙赤瞳妖異冷豔,天地內外寰宇眼中隻存一物,那邊是殺,無儘的殺。
“快攔住她封住她心脈!”
就在這時斜裡飛出一道劍氣。
這氣息和招式仿佛是深入骨髓裡的熟悉,她好像做過千百次的閃躲,然而這一次她沒有,直直撞上去,手中的劍半點沒有離開的遲疑。
噗——
利劍刺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入耳。
“阿央!”
謝飛塵震驚地看著自己刺穿聞歌腹部的長劍,那一瞬間心口冰涼一片。
而在他的身後,聞歌欺身捉出陸晚晚瞬間搗碎她的氣海下三寸。
“啊——!”
慘叫伴隨著一聲氣破音,仿佛是被戳破了什麼容器,陸晚晚渾身劇烈發抖,淒厲的叫聲從口中發出,渾身上下仿佛是泄了氣的皮球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這情形眾人還能看不明白嗎,陸晚晚竟然真的是魔修!
聞歌一手捏碎了魔修的要害,生生從陸晚晚體內捉出一個通體黑氣纏繞的微弱元神。
魔修驚駭不解,滿腔怨憤怨毒,“不可能,你才是區區金丹,又中了我的蠱蟲,不可能發現我的真身所在,不可能!!”
陸晚晚其實早在一年前外出曆練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臨死前被魔修奪舍身體,如今隻不過剩下一具皮囊,被她以蠱蟲操控把元神寄養在氣海深處。平日裡半點作為都不敢動,不搜魂即便是化神修士都難以發現她的真身。
然而此時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魔修即將魂飛魄散,他恨透了聞歌,仿佛是毒蛇吐著芯子。
“本尊便死也要拉你到黃泉之下為奴做婢,看看你們天劍宗引以為傲的門派大師姐,她已經入魔了!哈哈——哈哈哈——!”
眾人震驚之餘回過頭,聞歌烏發化白,眼底猩紅,魔氣化絲從心口開出毒蓮,這分明是已經魔氣入心化蓮,已無力回天了!
“大師姐!”
聞歌誰都沒有看,直接絞殺魔修最後的靈識。
隨著魔修的消散,聞歌心口猛然一陣劇痛,吐出一口濃稠的黑血,黑血中躺著一條已經死掉的蠱蟲。
另一邊謝飛塵同樣也是悶哼一聲,同樣吐出一條帶血的毒蟲。與此同時還有門派中在場數人均心口絞痛,靈息紊亂,但情況都沒有他們二人嚴重。
謝飛塵周身氣息巨亂,捂著胸口,仿佛是終於抹開往日陳紗,驚愕失措地看著自己占滿了聞歌淋淋鮮血的手,還有他過往那些對待她失心瘋一樣的舉措。
“阿、阿央......”
聞歌反手一柄震在他胸口,朝聞掌門懷中打去,掌門接住昏死過去的謝飛塵,感受到他體內暴..亂的經脈和眉心若隱若現的黑絲,忙封住心脈交給一旁的長老們。
現在管他們都誰是誰。他隻管他的女兒!
“阿央,爹爹知道你的心智還未完全喪失,放下天闕,隨爹爹去煉魂塔。”
聞歌退後一步,那雙已經看不見瞳孔的眸子望著聞掌門。
看到她這般模樣,聞掌門心痛如絞。聞歌既已入魔,就要身附枷鎖入煉魂塔洗練魔氣,即便他是掌門也不得違背。
“阿央,你不要怕,爹爹不會讓你墮入魔道,待你入塔爹爹日夜為你洗練魔氣,總有一天你體內的魔氣會消失殆儘。”
“阿央,到爹爹這裡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全天下對待魔修的態度都一樣,尤其天劍宗這種名門大派。
聞歌手持天闕劍,她身上的邪魔氣息越來越重,除了聞掌門,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又懼又怕。那些事後趕來的弟子不明所以,隻是看到大師姐已經成魔,下意識就橫起了胸前的寶劍。
聞師姐墮魔了!
是魔,就要殺。
“不能放任她離開,一旦入魔心性狂變,必將會禍亂天下。”
遠處一聲悠然鐘鳴,竟然是連門派中的太上長老都驚動了。
聞掌門痛心無比,摒開眾人站在聞歌身前。
“我聞重昉的女兒,我親自來!”
他哐當一聲扔下手中長劍,決然道:“從今日起我卸去天劍宗掌門一任,與女聞歌同入煉魂塔,阿央一日不洗去魔性,我便一日不出塔門!”
“掌門!”
“師尊!”
“師兄/師叔!”
聞掌門摒退眾人,隻看著眼前入魔的女兒,此時此刻,他隻是一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