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若再歇會兒吧?就是睡不著,閉眼躺一躺也好,這段日子來,您的臉色越來越差了。奴婢真的擔心您身體吃不消。”
老太君含了口夜茶漱口,微微歎氣:“年紀大了,覺就少了,我不礙事的。”
“天也快亮了。”
“陪我出去走走。”
主仆二人在侯府的廊道間慢慢走著,幾步之外就走到了小侯爺的院子。自小聞歌就是和老太君一起住的,兩個院子之間連道牆都沒有。如今聞歌出門,一路上的驚險危機雪花一樣的往京城裡送,老太君表麵上什麼都不說坐鎮侯府穩定大局,但貼身人趙嬤嬤知道,夫人從侯爺離開後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看到院子裡那座孤零的觀星台,老太君麵上露出些回憶的暖色。
“歌兒自小就愛玩兒這個,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喲,我天天怕她摔下來。”
“是呢,咱們家侯爺,自小就喜歡登高望遠,如今長大果然也是這般的有誌向。”
老太君驕傲地點點頭,也不知怎麼心血來潮想要上去這觀星台上看一看。
“夫人,小心些。”
趙嬤嬤和老太君互相攙扶著爬上了觀象台,這觀象台當初建造的時候老太君怕聞歌人兒小會掉下來,所以四周加固的非常結實。
當初保護小時候的聞歌,如今保護她這身老骨頭。
兩位老人爬上了觀象台,高空風速清涼,爬了這一遭累出一層薄汗,天邊濃稠的黑色逐漸稀釋,一顆璀璨的星星遙掛在東邊的上空,耀眼奪目。
“你看,那顆東星,就是歌兒說的啟明星。”
與此同時在這天色青白交彙之際,正對著啟明星下的城外護城河東邊的河麵上飄起一盞花燈。
老太君掩蓋在袖口下的手心驀然一緊。
歌兒真的回來了!
老太君內心激動無比,但多年來早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的她,麵上一丁點異象都沒有顯出來,叫那些暗處盯著的人就是有一雙千裡眼也看不透半點。隻會在心裡想著,這人老了果然作息就淺,一個老太太怕到這麼高的地方,也不怕一個不小心摔到了自己。
高處風大,老太君隻看了一會兒便下去了。隨後老太君便在趙嬤嬤的攙扶下去了聞家祠堂。
晨昏交替之際,天色還是昏沉的夜色,這昏昏的暗色中,突然一把大火從忠毅侯府內燒了起來!
火勢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房子就著了,伴隨著晨露撩起濃厚的黑煙,還在睡夢中的後院仆從被一串劇烈的拍門聲驚醒!
“快起來走水了!!”
這一房的下人驚醒稀裡糊塗的跑出門兒一看,登時雙眼睜大瞌睡全無,滾滾黑煙伴隨著火勢燃了半邊天!
“不好了不好了侯府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來滅火啊!!!”
率先發現的幾個仆人驚慌失措大聲叫嚷,驚醒了不少還在房中沒醒的人。
忠毅侯的幾個夫人也在叫嚷聲中被驚醒,一問之下竟然是家中走水,急忙衝出門去一看,頓時麵色發急組織府中人趕緊滅火!
“全都不要慌亂!叫護院把所有角門側門全打開!把府上人都叫醒,挨個門敲挨個都叫!所有人拿上一切能裝水的東西趕緊滅火!快快快!!”
有了當家人主持大局,慌亂的仆人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開始按照夫人們的吩咐一個個去把府裡頭還再睡的人叫醒,然後提著水桶銅盆等等一切能裝水的東西往著火的地方撲灑救火。
就在這侯府上下亂成一片的時候,誰都沒注意到一個人影趁亂衝進了侯府,直奔祠堂!
聞歌在侯府亮起火星的時候,她清清楚楚的看到火勢是從祠堂後麵連著的佛堂裡燒起來的!縱火者不是彆人就是她家的老太太!
聞歌衝進去時火勢剛起,太祖母置身在濃煙烈火中,口鼻處係著一條濕手帕,臉上和頭發都被煙火蹭的發黑,旁邊還有打翻的金盆,**的水都潑在自己身上。
平日裡從來都是端莊的太祖母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
聞歌心裡又氣又急,這老太太怎麼做事這般不計後果!
她飛速上前用一條新的濕帕子給老太君微,隨後一把抱起老太太轉身就往外衝。
□□母畢竟年紀大了,被濃煙熏的不停咳嗽幾乎直不起身來,但是當聞歌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間,她猛然抬頭露出與她現在年齡不符的靈敏和力道,二人四目相對,老太君霎時間認出了聞歌的眼睛。
“孩子!”
“老太太叫我說你什麼好!”
聞歌抱起老太太往外衝,老太君激動地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孩子,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往她懷中塞了一物,隨後邊咳邊用力推她的手臂。
“快、咳咳、快走!”
聞歌麵色沉鬱:“我馬上會走!您放火之後不會自己先跑麼何必要以身犯險!”
老太君咳出了眼淚,但臉上卻是笑的。
“我知道我的孫兒定然舍不得我這把老骨頭葬身火海。”
聞歌氣到歎氣,感情您這是對我真有信心!
此時不是敘舊說話的時候,聞歌把老太君抱進祠堂裡老太君就叫她把自己放下趕緊走,如今火勢還沒燒起來,她自己足以跑到門外去了。
臨走之前老太君看著聞歌的眼睛,無比冷靜地說:
“孩子你記住,現在你是聞家的家主,家中所有人的牌位我都準備好了,聞家沒有怕死的人,但聞家的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覺得怎麼做對就怎麼做!”
老太君說完一把推開聞歌的手臂,“記住了就快走!”
聞歌深深地看向太祖母承諾,“孫兒記住了!”
看著聞歌的身影消失在暗色下,老太君捂著口鼻的濕手帕,撐著身體一步步地挪到祠堂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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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大夫人安排好,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太君的院子裡跑,結果半路撞上了慌忙大哭的趙嬤嬤。
“趙嬤嬤!”大夫人心裡一涼。
趙嬤嬤看到大夫人頓時腳下一軟踉蹌著邊哭邊往祠堂的方向指,“大夫人!!快快去救老夫人,老夫人還在祠堂!!快去救夫人啊!!!”
大夫人猛然看向祠堂的方向,祠堂那裡濃煙滾滾,隻覺一盆冷水從頭灌下,轉身就往祠堂裡跑。
千萬彆出事!千萬彆出事!
大夫人瘋狂往祠堂跑,滅火的下人們也都來來回回拎著水往那跑,祠堂附近就是起火的源點,一群人拎著水跑到祠堂時正好見到他們府上的老太君從祠堂裡步履盤纏走出來,身上被大火熏撩的發黑,但好在人還是好的!!
“老太君!”
“母親!”
“夫人!”
“老祖宗!”
老太君咳嗽著跌下被一擁而來的大夫人等人鏟輔助,老太君回首看著濃煙裡大火吞噬的祖宗祠堂,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我聞家的祖宗,我聞家的兒郎啊!!”
一場大火燒了忠毅侯府的祠堂。
從大火中離開的聞歌摸進了皇宮中。
明黃色的養心殿中燈火明亮,老皇帝依然在伏案工作,時不時傳出一兩聲沉悶的咳嗽聲。
這些時日來,皇帝幾乎每日都這般廢寢忘食,幾乎覺都不睡,太醫都已經上針拿參王,皇帝不聽不管,一心撲在奏折裡。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時常怨恨人生苦短,人到暮年仍然一腔壯誌未曾施展,但他真的老了,身體一天比一天垮。人終有一死,他也躲不過這一劫,但在他死之前他要把一切都安排好,給他的孫子留下一個乾淨的朝堂,一個聽話的班底,一個沒有威脅的江山。
這樣他才能放心的把自己未來幾十年的計劃悉數托付給煜兒。
煜兒是最聽話的孩子,他一定會按照他的遺願,來幫他完成自己還沒來得及完成了夙願。
“咳咳咳咳”
感受到一陣氣短,老皇帝咳嗽地端起手邊的參茶,但杯中參湯已經見底,隻有一片老參片貼在杯底。
“添湯。”
一個身形瘦小的太監拎著湯壺進來添參湯,皇帝的目光停在奏折上,餘光瞥見小太監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腕。
皇帝眉心微蹙,不記得在殿前伺候的有這樣一個太監。
心頭念頭剛起,突然,一柄冷光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皇帝眉心一跳,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卻絲毫不見慌亂,一身天子威壓氣勢迫人地壓向那個膽敢拿刀對著他的小太監。
“好大的狗膽。”
“誰派你來的。”
小太監不說話,貼在皇帝脖子上的冷刀絲毫不亂。
老皇帝哼笑,聲音裡冷的,“敢隻身入宮行刺,你也算有膽色。既然已經拿刀架在朕脖子上了為何還不動手。”
小太監纖弱的下巴微微上翹,昂起一張清麗稚嫩的小臉。
“因為我還還沒和陛下談條件呢。”
刀在脖子上老皇帝臉皮都沒說動一下,看到聞歌的臉,老皇帝的表情才真叫震驚。
他起初沒有認出來聞歌,隻是被這個刺客超出意料的年輕驚住了,但轉而他發現這張麵孔莫名眼熟,待認出是誰之後,才是真的吃驚。
“你是聞家的那個孩子?”
“看來陛下還記得我。”
老皇帝的驚訝也隻在一瞬間,同聞歌對視之後他就如同一隻積年的老虎靜靜地看著聞歌,沉沉的目光裡全是無形的壓力。
“趙瑾那個逆子派你來的?”
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把她當孩子看。
沒有哪個孩子敢拿刀威脅皇帝還這般鎮定自若的。
聞歌搖搖頭,“不是。”
不等老皇帝再問,聞歌直言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說了,要和陛下談條件。”
聽她這般說,老皇帝麵上出現一種奇異又複雜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麵色比方才還要攝人。
“你有何資格跟朕談條件。”
“我自然是有資格的。”
“陛下忘了把什麼東西放在我們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