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伴讀守則 溪畔茶 7908 字 3個月前

在展見星扛不住地表示“懂了”以後, 朱成鈞才滿意了,轉身出巷子。

意外碰見春英省了不少口舌, 事辦得順利,時候便還早, 他們還可以到彆處逛一逛。

朱成鈞的目標是縣衙。

他來時的路上聽說了有人往縣衙門口丟東西,他沒見過這個熱鬨,要去見識一下。

這個愛好過於平民, 許異莫名被戳中笑點,為此一路憋不住笑。

朱成鈞不理他, 隻管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去。

縣衙門口果然十分熱鬨。

因為前麵來扔東西的百姓都平安而退,沒有衙役出來嗬斥嚇唬, 後來者也就更多更大膽了,扔的東西也開始五花八門,把本該威嚴的縣衙門口扔成了個雜貨攤子。

裡麵甚至有個女人用的肚兜,因為是大紅色的, 又丟到了門前的台階上, 格外顯眼,也不知道是哪個促狹鬼的手筆。

許異咋舌:“真狠啊。”

絕大多數情況下, 民都不敢與官鬥,這個場麵是真的激起了民憤,而民憤怎麼來的呢,朱成錩造出來的。

許異敬畏地看了一眼身前的朱成鈞, 他的後腦勺看上去可無辜了, 還有點探頭探腦的, 看熱鬨看得十分專注。但許異不會忘記,最早的那一點火星,其實是這位爺點起來的。

“他們就丟東西嗎?”朱成鈞看了一會,扭頭問。

展見星近來一直在翻《大明律》,因為日常的功課不輕,她還有許多地方沒有啃透,但已經可以回答他:“最好就這樣。若是去衝擊縣衙,那罪名就不一般了。不論李縣尊做了什麼,必須有人為此負責。”

她目光微微轉了一圈,指給朱成鈞:“九爺你看,其實有人在維持秩序,若是事態進一步升級,他們應該會阻止。”

這些維持秩序的人不是衙役,而是兵士,不知是哪個衙門派來的,顯然已聽說了這裡的亂象,他們動作很寬和,百姓丟東西他們並不管,隻乾站著,所以乍一看,還看不出來他們有在維持。

“大概是怕真的鬨出民亂,他們同在大同城裡也不好交代吧。”許異循聲觀察了一會,得出結論,“李縣尊的人緣真不好,他被羞辱,這些兵爺就隻當沒看見了。”

不過,其實還是有人給李蔚之出頭。

許異話音剛落,縣衙大門就被人一把拉開了。

一個二十三四歲、讀書人模樣的青年大步邁出來,目光噴著火,大聲喝道:“都給我滾!”

兩個正在附近的百姓有點嚇住,呆呆跟他對視。

青年怒氣更大了,眼睛裡都瞪出血絲來:“沒聽見嗎?都給我滾!我爹還是大同的父母官,你們如此放肆,是想挨板子嗎?!”

朱成鈞身邊馬上有人嘀咕:“不要臉,還好意思出來耍衙內的威風。”

因為李衙內這兩聲怒吼,本來情緒還比較穩定的百姓們有點騷動起來,幾個膽大些的漢子都向著他怒目而視。

“想造反嗎你們——?!”

“振兒,你快回來。”從大門裡又跑出一個穿著丁香色褙子的婦人來,婦人聲音焦急,身後跟著個梳雙髻的小丫頭。

衙內李振聞聲轉頭,怔了一下:“娘,你怎麼來了?快回去吧,彆叫這些庶民衝撞了你。”

婦人伸手拉他:“你也快回去,彆惹事了,還嫌你爹不夠煩嗎?”

李振不願意走,但婦人十分堅持,兩番拉扯之後,終於還是把他拉走了。小丫頭在後麵急急把門關起。

兩扇大門將要合攏之際,忽然裡麵又傳出一聲怒叫,跟著一個紅肚兜被大力扔了出來。

原來李振先前衝出來時,不知怎麼弄的,被肚兜帶子勾到了靴子上,他生著氣沒留神,直到走動時才發現。

這一幕百姓們看得清清楚楚,紛紛嘲笑起來。

這嘲笑聲太大了,且久久不曾止歇,以至於困坐後衙的李蔚之都仿佛聽見了。

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隻覺得本已沉到穀底的心咚地又往下一沉,沉到了深不見底的地方去。

不過一天,他從天到地,回想從前,竟然已恍然如夢。

李蔚之已經想不起來之前是怎麼會有要踩著代王府上去的雄心壯誌了,他隻剩下對自己的滿心責備:他是昏了頭嗎?為什麼要生出這種貪心來?

這一步邁得太大,導致他跌得也很慘,連七品官位都保不住了。

代王府不會就此罷手的,禦史們參奏他的奏章說不定已經寫好,免官去職是最基本的懲罰,抄沒家產發配邊關禍及家人都不是不可能——

李蔚之的思緒頓了一頓,因為看見妻子和兒子走了進來,兒子一臉掩飾不住的怒氣。

李蔚之回了神,訓了他一句:“你跑出去乾什麼?跟百姓吵嘴有什麼用。”

“爹,你不知道他們多過分!”李蔚之氣得滿臉通紅,又熱,倉促間找不到扇子,隻得抹了把臉上的汗,一邊抱怨道,“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都往門口扔,還扔個沒完,這麼打爹的臉,爹能忍,我可忍不了了!爹,喊衙役們來,拉倒幾個鬨得最凶的打幾十板子,他們就老實了。”

他沒意識到把這種事說出來其實就是對父親的羞辱,而李蔚之也無法啟齒,隻能任由臉頰火辣辣地,同時頭疼地按住了眉心:“你這是還嫌不夠亂嗎?真照你說的做,激起民亂,我們一家三口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李振不服氣道:“哪有那麼嚴重?庶民而已,我看他們不敢。”

一個庶民如蟻,但百個千個庶民聚到一起就如虎啊!他們什麼都乾得出來。

李蔚之頭疼欲裂,但這疼又讓他從未有過的清醒,他有一點空茫地想,若是之前就有這份理智,他何至於此呢。

可惜,晚了。

更可惜,他的兒子還這樣天真,讀了十多年書,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都沒讀懂。

而他沒有空教他了,多年辛苦攢下的家產還可能因他的一時糊塗而全部抄沒。

“爹,爹?”

李振連叫了兩聲,見李蔚之都沒理他,隻是出神,臉色灰敗中又帶著點說不出來的讓他覺得可怕的感覺,他終於服軟了,“爹,我聽你的,我不出去了還不行嗎?他們要鬨,由他們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