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自己的問題解決了, 該操心上先生的了。
樂安一“戰”後, 展見星愁眉不展,楚翰林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今上兵不血刃, 拿下了作亂的王叔,聖心十分欣悅, 回程半途上就開始封賞起功臣來。
莫看這仗沒打起來, 就以為沒什麼功勞可封了, 上兵伐謀,皇帝能在短時間內率領起這麼多兵馬親征樂安, 致使漢王嚇破了膽,不戰而降,臣子們是賣了大力氣的, 該到論功行賞的時候, 皇帝也不會吝惜。
這一切都和楚翰林沒什麼關係,並且不但現在, 按著趨勢下來,將來很可能也沒關係。
學成文武藝, 貨與帝王家, 可不隻是為了給帝王親戚家的蒙童啟蒙啊,彆人有多鮮花著錦,楚翰林就有多邊緣冷清, 他雖自持, 畢竟非聖人, 心中怎能沒有一點失落。
“九爺,你想想法子,幫一幫先生吧。”展見星和許異圍著朱成鈞,懇求他。
在動心眼這一項上,他們公認都不及他。
朱成鈞搖搖頭:“要是我能封,隨便先生挑哪個殿的大學士,或者封個太傅也行,可是我封不了——”
“噓。”展見星忙衝他豎起手指,真是的,什麼話都敢說,這要傳出去,代王府已經罩頂的烏雲又得厚一層。
朱成鈞閉了嘴,過一會道:“實在要我想,我隻有一個笨辦法。”
展見星聽他這樣說,也沒抱什麼希望了,順口問:“什麼?”
“先生把我教得再好,也沒什麼用,皇上懶得看到眼裡,但是你們不一樣,你們要是能考兩個進士出來,到金殿上去唱一回名,那所有人都會知道先生的厲害,就算皇上還是不識珠玉,也有的是人願意舉薦。”
展見星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就是這法子太慢了,你們要考不中,那先生隻好等著,一等就是三年,一等又是三年……”朱成鈞斜趴到自己手臂上,他把自己說困了,“等上三次,先生就老了,所以我說笨得很,不好用。再想想彆的吧。”
展見星笑起來:“九爺,我覺得很好啊。為了先生,我們從今天起加倍努力,就是要讓先生堂堂正正地被請回朝廷去,許兄,你說是不是?”
許異大力點頭:“對!”
屋外,楚翰林原想進來取一支常用的筆,趁著午休給友人寫回信,望著學生們奮發向上的後腦勺,他停住了腳步,唇邊露出微笑,目中滿是欣慰。
他沒有打擾學生們的聊天,輕手輕腳地又走了回去。
來自朝廷的好消息還沒有結束,皇帝剛抵京城,後宮傳出喜訊,貴妃於十一月十一日誕下一子,是為皇帝的長子。
——對,皇帝子息上也不怎麼順,直到登基改元的第二年,二十九歲上才得了第一個兒子。
這個兒子不論是對皇帝個人,還是對朝廷都意義重大,京城方麵如何慶賀是不用說了,傳到大同來,許異都蹦起來:“太好了!”
展見星:“……”
朱成鈞也少有地:“……”過片刻後才問他,“那孩子是你什麼人?”
許異一下回神,把手擺成蒲扇:“不不不,九爺,我就是替皇上高興,嗬嗬,高興,”他被朱成鈞的話嚇著了,乾笑了兩聲,才終於把話補全了,“皇上打敗了漢王,又得了龍子,江山更穩固了,不用打仗,我爹也安全了。”
展見星方明白過來,在衛所裡屯田再苦,那也比上戰場拚命的好,許異的父親已過壯年,作為底層兵士,很難憑個人勇武拚出份前程了。
她便笑道:“這確實是件好事。”
許異嘿嘿又笑起來,又道:“見星,你笑起來好看多了,你應該多笑笑——”
他尾音沒了,因為感覺朱成鈞的目光寒刃般刮過他。
“你不好好讀書,整天在想什麼?”朱成鈞忽然向他發出質問。
許異縮了縮脖子:“我有用功讀書,我,我沒亂想什麼呀。”
朱成鈞指他,向展見星道:“你聽見沒有?我上次說,你還不信。”
展見星無奈:“我要信什麼?”
“他都亂想了!”朱成鈞強調。
許異冤枉地辯白:“九爺,我說的是我沒有。”
“你要是真沒有,根本就不會說。”
這都是什麼歪理。展見星扶額歎氣,不得不出聲調停:“許兄,我知道沒有,你彆著急。”
又向朱成鈞道:“九爺,我答應了我娘,三年之內我考不中進士,那就得走了。我沒有時間耽擱,該默書了。”
朱成鈞兀自警告地瞪了許異一眼,才回她:“你默吧,許異再吵,我就揍他。”
許異:“……”他堅強地小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是我要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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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少年們進行著無傷大雅的鬥嘴,後院的朱成錩則又大大受了一回刺激。
無它,他今年也二十七了,膝下仍舊隻有一個女兒。
爭到王位有什麼用?沒有繼承人,難道以後便宜庶弟不成。
朱成錩因此“幡然醒悟”,他不管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當務之急,還是出於轉移逃避的心態,挨到代王妃孝期過去,他總之是走上了父叔的老路,開始縱情聲色起來。
槐枝垂過蕊,荷池榮又敗,丹桂香滿府,時光匆匆過,轉眼又是紅梅怒放時。
少年們在奮發中長大,這一年,是元德四年,展見星十七歲,朱成鈞十八了。
成長有希望,也有煩惱。
煩惱來自於朱成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