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百湖也在暗自思索。
體、法、識三係之外,其實還有一類較為少見的特殊靈根。
欽天監勘錄靈根的大典裡,稱這一類為“特”,便是因為無法歸納。這類靈根千奇百怪,大典裡記錄的都不多,民間勘測更是測不出來。裡頭九成都被當成凡人。
但被當成凡人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因為大多數沒有卵用,比如“每天吃大餅乾糧不喝水也不會便秘”“哭了之後整張臉就會變得更美麗”。
裘百湖還聽說有人靈根特質是“見了名叫李下凡的人就會當場暴斃”,這娃娃長到八歲,叫李下凡的遠方表叔串門拜訪,娃娃還在門口踢毽子呢,就瞪著表叔,大喊一聲“李下凡殺我”,當場七竅流血暴斃死了。
當然,小部分也是有用的,緝仙廠裡也有幾個“特”係靈根的扛把子就是了。
總之,裘百湖懷疑這姑娘的靈根,也是特係的。
比如被雷劈會蓄電,比如能吞靈符法力。
抑或隻是天然肉盾。
但她是吞下去能用出來,還是說吃多了直接暴斃,誰也說不好。
裘百湖其實對她的特係靈根有點興趣,會不會熾寰就是知道她的能耐,所以才特意抓在手邊不舍得放?
若是這種仙品的諳雷符都能吞了,這姑娘日後說不定會被各方搶奪呢。
裘百湖滿肚子懷疑,他甚至覺得熾寰若真盤桓兩年就為了這姑娘,它逃走之後怕是還會再來找她。他想留下此女,給她抓起來,神識靈根和家世過往都給翻個底朝天,卻不太好開口。
果然李興安抹了把臉道:“既然是當地俞家旁支的女兒,還是早日給送回去安置罷,俞家府邸在何處,派人送過去的時候,也說明下情況就是。”
確實,這一個凡人少女,裘百湖想抓,上頭也不會給批。
但俞星城卻又再一福身,道:“若諸位官爺想要放小女回去,就請隨便尋個街口放下,小女不願歸家。”
那四人都愣了。
她垂著腦袋,娓娓道來:“小女本是青麓書院一等生員,本是要參加今年應天府鄉試,卻不料父親被溫家聘禮蠱惑,將小女賣給了那妖魔做妾。”
俞星城細聲細語道:“小女十年寒窗苦讀,父親無視州學律例,將小女賣做妾,小女已經對家中傷透了心。既是生員,也吃著州學發的稟米,便是朝廷的秀才,小女隻想去應天府參加鄉試,往後報效朝廷。”
譚廬:“你說你是一等生員,可有證據。”
俞星城翻開裙幅邊角,向裘百湖借了把短刀,將針腳劃開,裡頭是油紙包裹的浮票。
油紙上沾著斑斑血跡,浮票上姓名畫像與外貌描述皆與此女對應。
裘百湖深深看了俞星城一眼。
從做嫁衣的時候,就開始認定要跑出來參加鄉試,昨日經曆那樣一場變故,此刻也還淡定冷靜,這少女心性絕非普通人可比。
李興安拿著浮票,表情有些尷尬了。
這少女竟然是個秀才。
其實女子生員若已經中了院試,便是不許與人做妾,但民間不少人都因為中途養不起女秀才,就把女秀才高價賣給世家做貴妾,州學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俞達虞就為了攀上溫家,把好好一個一等生員給賣了,要真是告上州府,說不定能治他罪。但畢竟是家事,又是父女,官府大多都不願意摻和,接了案子也都是和稀泥罷了。
這女孩不願意回家是情有可原,但他們四個人也不願意管家事。
但要把這女孩放在街口不管,她回頭被歹人害了死在外頭,他們幾個也要背鍋。
李興安抬頭看了一眼譚廬,譚廬是江南貢院的司業出身,以前也管鄉試會考,不知道會不會想管這種事兒。
但沒想到譚廬還沒開口,裘百湖先笑道:“那倒巧了,這鯨鵬三日內就要趕回應天府,倒也送一送姑娘。”
譚廬和李興安都一愣。
裘百湖臭脾氣又怕麻煩,死個把人都不放在眼裡,還想管這事?
小燕王也笑盈盈接口:“好姐姐還是個秀才!怪不得看著鐘靈毓秀識大體,這事兒本王也要包攬了,巧我也要隨船回應天,便是我做主,也要帶上姐姐。往後若是姐姐中了解元,去了京城,可要請小王吃幾口慶功酒才是!”
李興安瞪眼。
這倆京城來的大仙,是耍什麼呢!
又不是沒見過娘們,這少女就是頗有幾分顏色,也不至於上趕著幫忙。
他哪知道對麵倆人都是滿腹懷疑,把俞星城當作釣熾寰的餌。
俞星城心裡大概也有點數,不敢得意,隻是略一點頭,謝過了。
等小燕王手下那個戲子似的女使把俞星城送回屋後,裘百湖吸了口煙:“俞達虞怎麼生了個木魚。你們繼續說罷,既然俞達虞也在池州,我便順道去見見,之後自行彙報朝廷,不必再管我了。”
裘百湖下了鯨鵬,禦劍飛向俞府。
進俞府之後,便瞧見俞達虞跛著腳,有些激動的出來:“裘兄!”
裘百湖扯了下嘴角:“俞弟。”
俞達虞以前算是裘百湖的同事。
當年俞達虞野心頗大,入廠又年輕,才剛開始往上爬,期間城府頗深,四處拉踩。
裘百湖就是被他拉踩過的人之一。
但沒想到十幾年前,俞達虞剛開始帶隊,就遭到變故,廢了靈海,能耐剩的不到一成。退位下來連緝仙廠小吏都做不了。俞家在北京雖然有本家,但對他不支援不理會,他隻得卷了鋪蓋,帶妻女回池州老家。
聽說池州州府每年好歹給他發些撫恤,俞家在池州還有些產業,就過得不太艱難。後來他兒女們大了,能在周邊縣府做了吏員,家裡就更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