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口氣,隔著袖子輕捏了他一下,似乎要他老實一點,然後就這樣裹上披風走了出去。
熾寰緩緩從她如凝脂的手臂上往下爬了幾分,尾巴搭在她手腕上,小腦袋垂下來,伸出舌頭舔了舔之前被他咬破的虎口。
俞星城微微一抖,沒有撥弄他,似乎默許了。
那雙手不再像他記憶中那般完美白皙,反而指節上有幾次重鑄血肉的淺疤,製作漆包線時燙出水泡的輕瘡,以及常年握筆書寫留下的薄繭凹痕。
但熾寰卻覺得親近,安心,他像幾十年間那樣,掛在她手腕上,昏昏睡去。
俞星城回到自家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她隻拆了頭發,脫了外衣,隨便一裹被子就昏睡過去了。
本來前些日子在萬國會館就淋了暴雨,昨日她的諳雷消耗過度,身體更是虛弱,她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嗓子發痛,第二天更是天蒙蒙亮,就被院子裡的動靜鬨起來。
雖然鈴眉和楊椿樓愛鬨騰,但這倆人工作累的也顧不上一大早就吆五喝六,俞星城披了衣服,攏一攏頭發,正要出門,就聽見戈湛那軟脾氣好臉的人,破天荒的喊了一句:“你給我走開去!你要是再不滾,彆怪我跟你動了手!”
她急急忙忙趿了鞋子出門去,就瞧見西屋偏門的小廚房門口,熾寰蹲在那柿子樹上,一手拿了倆熱氣騰騰的大包子。戈湛又驚又急,他一貫醒得早,沒料到家裡有賊,還是個修為絕不低的大妖。
戈湛又沒在鼻吹嗩呐社見過這樣的大妖,生怕是野地裡跑來的,萬一引來了仙官,肖潼就要危險了。一臉戒備的拎著柴刀,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用法術。
熾寰更是急眼了。
媽的,俞星城不願意帶他回來,是因為家裡藏了個美少魚兒!還他媽的是走賢惠持家路線的!
不論是那張確實化形的無可挑剔的臉,還是嘴裡這包子無可挑剔的鬆軟外皮與多汁餡料,簡直全方麵擊潰他的戰略地位。如果熾寰是條狗,他真的要在這小破院子的每一個角落裡撒尿宣誓主權了啊!
這會兒,戈湛和熾寰都轉過頭來。
戈湛跟她還算是熟悉,立馬抱著蒸屜,水汪汪藍眼望著她,連忙道:“星姐,這有大妖怪跑進來了!”
熾寰看他那張臉就來氣,氣得包子都不吃了,怒道:“你這小蹄子還他媽挺會當著人麵賣可憐裝無辜啊!剛剛還說要剁了我做蛇羹呢!喲,裝純裝嗲誰不會,老子要是願意降下身價來裝嗲,那半個大明的男男女女都被老子迷得直吱哇!”
俞星城:“……”
她真想把熾寰腦袋朝下插在柿子樹下的土壤裡,看他能不能腦仁生根發芽多吸收點鈣磷鉀。
但她沒想到,熾寰竟然從樹上跳下來,二話不說就要對戈湛動手。
俞星城一驚,還以為他要殺人。
結果就看熾寰惡狠狠的把包子,往戈湛的棉襖上一砸,那包子碎了個稀爛,留下一大團汙跡:“老子不吃你的!”
直麵跨物種幼崽打架的動物園長俞星城呆住了。
戈湛看著自己的新衣服上的一團汙跡,藍眼睛裡緩緩漾出了水花,委屈的徹底哭了出來。
三分鐘之後。
俞星城麵對著一米八的乾兒子戈湛,以及和事勸解的肖潼,按住了她身邊一米三的熾寰的腦袋:“道歉!吃了人家的,還弄臟人家衣服,你說你哪點占理。”
熾寰死都不低頭:“我又沒做錯!你又沒跟我說這院子裡還有彆的妖怪。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危啊!”
肖潼連忙道:“沒事兒沒事兒。是你從社館接過來的妖吧,沒打過照麵,有點警戒也正常,以後好好相處就是了。”
俞星城越來越覺得這是幼兒園孩子打架之後叫了家長。
她拱手對戈湛說了一聲抱歉,戈湛大概也有點不太好意思了。
看人家的兒子怎麼就這麼懂事!
俞星城恨鐵不成鋼的搓了一下熾寰的腦袋:“行,不道歉,人家做的飯你也一口彆吃。吸收你的天地靈氣去吧。”
熾寰抬頭瞪眼,又看向戈湛懷裡的蒸屜和包子。
直接伸手去拿包子:“對不起!行了吧!”
俞星城:……不行了,好想揍這個熊孩子。
戈湛得了道歉就甜甜一笑,歡天喜地的換了衣裳進廚房了。
俞星城實名羨慕。
人家出門撿著賢惠大妖怪,跟田螺姑娘似的忙前忙後。
她出門就撿了個嘴臭小屁孩。
俞星城進屋的時候,熾寰也一溜煙跟著進來了,兩口就把拳頭大的包子塞嘴裡,腮幫子都鼓鼓的。他之前沒穿衣裳,怕是因為妖力虛弱,連給自己用法術化出衣裳的餘力都沒有了。
這會兒,他一身褐色毛領的黑色短胡服,護臂皮靴,衣擺下有紅色火焰的花紋。眉眼依舊淩厲得意,左右雙耳的耳骨上打了三個小金環,一轉頭就碰撞在一起作響,頂發隻拿一個長柄小風車固定著,那紅色風車隨他一跑,就亂轉起來。
他看見俞星城打量他,更是整了整衣領,笑出一口尖牙。
俞星城:……臭屁精。
她推開窗子,坐在鏡子前,梳著頭發:“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跟著我也沒用。我有自己的工作了,你彆來左右我的生活了。更何況,如果你再和其他的妖關係不好,我就更不能留你在社館了。”
熾寰看著她對鏡梳頭發的模樣,忽然道:“我會梳頭。”
俞星城看了一眼鏡中的他:“……所以?你有聽見我剛剛說的話嗎?”
熾寰:“你讓我給你梳頭嗎?”
俞星城頓了頓:“算了吧,我信不過你的水平。你說不定把我頭發都拽斷。”
熾寰:“讓我給你梳頭。我就不跟他們打架了。”
俞星城看了他好一會兒,發現熾寰是認真的,她歎氣,把木梳遞給他:“……你要是弄疼了我,我就電你哦。”
她坐在那兒,熾寰還有些不太方便,又去搬了個小凳子過來,踩在小凳子上給她梳頭。
但意外的,熾寰很熟練,也很仔細。先拿木梳,後用篦子,她問道:“你會梳什麼頭?”
熾寰對女人發式倒是熟:“雙平、百合、分肖、兩博都行。”
俞星城真有點另眼相看了,道:“挽個纂兒,綁青絛繩就行。”
熾寰腰上掛著小馬、花牌的玩具,瞳孔跟貓似的有一條金色窄縫,模樣也是不屑傲然,手上動作卻利索又快,一會兒就給她梳好頭:“你就是跑跳也晃不動的。”
俞星城望了鏡中的自己一眼。
熾寰擦了擦銀篦子上的頭油,道:“怎麼樣?”
她竟對鏡中的自己和熾寰一晃神,半晌道:“嗯。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幼稚小屁孩偶爾還是有點用的。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