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父母(2 / 2)

蒸汽大明 馬桶上的小孩 10831 字 3個月前

她爹鈴案穿著白布的圍裙,看起來樸實爽利,跟鈴眉一樣的心直口快,隻是一隻手無法作揖,隻弓了腰,請她進屋來坐,又是倒水又是拿果子的。

俞星城笑著跟他們聊了沒幾句,這老兩口就把鈴眉的那點糗事都給抖摟光了。正好也到了快用膳的時間了,她爹鈴案又連忙鑽進廚房,早聽說俞星城是個天生不足身子骨弱的,鈴案端出一盆羊蠍子骨,說吃骨髓大補。還有什麼乾炸丸子、冬瓜火腿湯,爛燉老鵝——

俞星城被香味勾的,差點沒保持住端莊。

飯吃到一半,卻聽見外頭一大片趕轎喊人的聲音,沒一會兒就瞧見個皂底黑靴,一身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下了轎子,外頭有人高喊:“知縣老爺到。”

俞星城吃麵吃到一半,趕緊咬斷放下筷子,鈴眉更是噎的直翻白眼。

鈴眉她爹連忙迎出去,外頭看似熱絡的客氣起來。顯然是這知縣聽說她倆來了,一是不知這新來的六品官的深淺。二是鈴眉入了道考,也算是個仙科舉人,萬一以後去京城當了個仙科進士,那這進士身份就夠在縣裡橫著走幾十年了。

這場麵,搞得跟範進中舉似的。

俞星城也隻好和鈴眉一道出去,和那法令紋深重的知縣行禮客氣道:“在下是萬國會館營造司員外郎,姓俞。”

知縣聽著傳聞,還以為鈴眉領了個外頭當官的男人回來說親的,雖然自個兒領男人歸家不體麵,但外頭州府似乎都不講究這些舊俗。見了麵才知道,竟是個女官。

那知縣隻好一陣子什麼“同在桑梓”的攀關係,說什麼以前得鈴眉家照顧,又和鈴眉那故去的二哥有些淵源,說完了才打探起她倆歸鄉的理由。俞星城笑道:“前些日子倭妖、雪災,鬨在一處,萬國七司也是中心。宮裡欽天監要問話,才與鈴姊姊一起去述職。我們二人倒是邊緣人了,場上主要是房巡按和幾位緝仙廠的千戶、百戶說話,我們不過陪著。”

她有意提起幾號人物,知縣果然覺得如雷貫耳,眼睛都亮了幾分。

俞星城也是有意要給鈴眉長臉,省的彆人都覺得她家裡隻有個女兒就該被欺負。

俞星城又笑道:“這次倭妖禍患,鈴姊姊拿各方官印去兵備道請天兵鎮妖,功不可沒,她倒也跟治水似的,飛過了家門而不如,如今忙完了,我們也是等蘇州知事一同乘機車回蘇,多了兩日假期,看她實在惦記,我便陪她來瞧瞧。”

鈴眉瞪大眼,總覺得俞星城這話裡話外,既把她說的多有功,又說的跟各路大官都認識似的。她看那知縣臉色變幻,不住作揖又攀親,心裡覺得爽快,嘴上卻沒俞星城這樣多說話的把戲,隻得把嘴焊死了,都聽俞星城說來。

果不其然,那知縣又說什麼要送房送車。房是三進三出,車是二馬齊驅,鈴眉連忙憋出一句:“那可使不得!”

俞星城也笑:“萬國七司的官員,日後都要再調職,誰知道能去哪兒,受了房也沒人住,怎能白白占著。更何況鈴姊姊一位仙官,哪有坐馬車的道理。”

這些官場愛攀關係的,最擅長的就是“你不受我的禮就是瞧不上我就是見外”之類的演戲,俞星城也從裘老狗那裡學來了一招半式,言下之意都是“都說了不缺還要往臉上懟倒是想讓我們被坐實貪汙受賄”。那知縣沒見過剛入官場,就一張鐵嘴死不鬆口的,一時間下不來台。

俞星城看他麵露尷尬懊悔,才緩緩道:“鈴姊姊在外,家中父母總是無人照料的。要是知縣大人贈與如此多財物,讓外人知道,不知道要如何詬病呢。但如若父母在家安安穩穩,不受人欺辱,不被人閒話,鈴姊姊就知道,是知縣大人花了苦心照料了。若真是能有人替照看家中父母,那鈴眉兄長已不再,喚同在桑梓的前輩一句阿兄又何妨。”

鈴眉連忙點頭:“正是。”她天天看俞星城和肖潼說話,也學了幾句官腔軟話:“您是一地家官,若真能幫我照料老父老母,那才是妥帖到心頭了,就不知道要比說什麼車啊房啊的要親近多少了。”

知縣總算得了個台階,雖然對方沒有接受實物就不算承情,但口頭上這幾句話好歹能讓外頭聽出親切來,他連忙拱手應答,又跟個大孝子似的去握鈴眉父母的手。

鈴眉心裡雖然覺得長臉,卻也有點不是滋味。

放榜前後,就是這樣的雲泥之彆啊。她道考高中的消息被報錄人傳回家裡,她都聽說多少人來踏破了家門。

幸好她爹娘見過大風大浪,前頭兩個出息過的兒子最後不也是讓他們送走了,他們倒是希望鈴眉能安定些。

飯桌上也在問她倆有沒有嫁人的意思,說什麼:“當女官也不耽誤嫁人!各當各的大官!真不行找個平頭百姓也行,平頭百姓就隻能老實在家伺候當官的唄。”

俞星城理解他們催婚是舊日風俗所在,鈴眉能二十七八還拿錢出去道考,顯然家裡也隻是關心,沒逼得太緊。她笑著應對幾句,鈴眉的母親胡氏立馬道:“鈴眉這孩子是沒救了,回頭打發她當姑子去。俞娘子,你可不能不提前想!回頭找個也跟你一樣漂亮的,那孩子生下來,豈不都要有仙佛之相了!”

俞星城連忙擺手,說無心婚事。

到了入夜,俞星城跟鈴眉擠一張床,住在二樓那跟兵器庫似的臥房裡。

胡氏在樓下做蘿卜炒乾肉,又炸了裡脊,說是要給她們帶上。這年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起肉,這些玩意兒已經足夠金貴了。鈴案則在樓下用一隻手給鈴眉磨殺豬刀,他又找人打了一把新刀,自稱磨刀技術一流,磨半個晚上,保準之後半年都能削鐵如泥。

院子裡是老兩口忙活的身影和燈火,還有油煙味,倆人壓低聲音說家常話的聲音。

俞星城和鈴眉趴在床上,看她以前收集的三國大將圖,床帳掩蓋著油燈,說不出的溫馨平常。

俞星城感慨:“我都記不清自己有沒有過這樣的生活了。”

鈴眉笑:“聽說楊椿樓也不願意回家,等以後不忙了,你們過年可以來我家,肉管飽。再說,我爹我娘其實孤單好多年了,也就我二哥的那位戰友來探親的時候,家裡能熱鬨熱鬨。”

俞星城托腮,想一想覺得倒真不錯。

鈴眉吹滅了油燈,把床帳放下,屋裡燒了炭,暖和起來,她在被子裡用冰涼的腳輕輕踢了一下俞星城的腳,笑:“我哥都不愛帶我玩,我一直想有個姊妹能這樣說話。說是我比你大了快十歲,但有時候總感覺你像個姐姐。”

俞星城也笑,燈剛滅,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黑,她道:“因為你傻。”

鈴眉伸出手來去撓她胳肢窩,俞星城笑的直縮,直到聽見胡氏在樓下喊了一句:“倆大丫頭,還不睡覺!”

第二天早上鈴眉父母來送他們的時候,基本把馬車都塞滿了,火腿就三條,更何況各種麵餅、肉乾、醃蘿卜、炸丸子,而胡氏竟然拿出了一雙鞋:“之前鈴眉跟我說你裹了腳,我也是裹了腳的,知道多不好走路,就想著什麼時候去蘇州看你們幾個姑娘的時候,給你做一雙鞋。但沒想到你來了竟然是天足。不過一瞧也知道鞋是彆人那兒拿來的,不跟腳,我就拿給鈴眉做的鞋子,臨時給你改了一雙。”

那是一雙卷邊素色緞麵的軟底鞋,很適合穿官服。

俞星城心裡有點感動,連忙換上,也不知道胡氏瞧人這麼準,這雙鞋裡頭包了棉,穿著正合適。

也不知道她昨天改鞋做活,弄到了幾點……

一直到火車站,俞星城都忍不住瞧著這雙鞋,鈴眉打趣:“這麼喜歡,以後讓我娘多做幾雙,收你一雙十兩銀子!”

俞星城笑出了兩個淺淺梨渦,晃著腳道:“沒,我隻是覺得,隻要我好好活,仿佛我失去的東西,都能回來。這感覺真好。”

她印象中,自己作為俞家最沒存在感的老六,每一年的過年除了讓她寫寫春聯,說說吉祥話,基本就與她無關了。放炮仗、打雪仗,包湯圓,都不是她能做的事。

但今年,俞星城卻可以過個好年了。

鼻吹嗩呐社的大妖小妖們都不在了,包括熾寰。俞星城心裡大概有數,南廠仙官突襲,這群妖選擇了逃走。至少不會讓俞星城沾上麻煩。

但俞星城心裡卻有些空空蕩蕩的。

就這麼走了?不告訴她它們要去哪裡嗎?雖然那空了第三層的百寶匣還在,像是付清了酬勞,但俞星城心裡忍不住氣它們是沒良心的小野獸。

還有那個沒良心的黑蛇也不知道醒沒醒!

不過她們四個也決定暫時先搬來鼻吹嗩呐社住,也在這兒過年。

畢竟床鋪暖爐廚房都有。

從鈴眉家帶來的火腿臘腸肉乾已經在回廊下掛起,屋裡數量過多的暖爐燒起來,卻沒有應該靠著暖爐昏昏欲睡的小妖怪。

俞星城打算自己多做點湯團,等到年三十在萬國會館給勞工們擺年夜飯的時候帶過去,另外三個姑娘包湯團的技術都慘不忍睹,各種露餡,最後隻有戈湛和她點燈熬油的包著湯團。

她在大鍋裡燒起開水,打算下幾個也當做宵夜,順便嘗嘗味道。

湯團煮好,正要撈起的時候,俞星城左手勺右手鍋蓋,就看到鍋邊一個黑色身影,腦袋飛速往鍋裡一探,似乎想搶個湯團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不靈光,它黑腦袋剛碰上去,就被燙的嘶一聲,差點掉進鍋裡。

俞星城眼見著湯團要變蛇羹,連忙拿勺把它一下子撈起,鍋蓋接住,又驚又怒:“熾寰,你到底在乾什麼!”

熾寰瞅了她一眼,似乎也不太高興:“哼,沒良心的,我給你留了消息這麼久,你不來找我!讓開,老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