蔑視(1 / 2)

蒸汽大明 馬桶上的小孩 10914 字 3個月前

俞星城心裡沉甸甸的。

走出英使館的時候, 裘百湖看出了她的低落, 道:“反而我們能確定一件事了,既然敢直言開戰,在這些事情爆發之前,他們早有戰爭之心,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俞星城慢慢抬起頭來:“那也就是說, 戰爭會來的很快嗎?或許一兩個月內, 萬國博覽會召開沒多久, 他們的戰船就要從印度來到了南海……如果早就做了準備,那是否是大明眼界不夠開闊,沒能夠提前察覺他們的……”

裘百湖在英使館花園中點起了煙, 道:“未必沒察覺,隻是你我不知情。如今大明有東西南北四廠,南北緝仙廠你接觸的最多吧。東廠看似規模縮小,卻也有他的存在和用途, 隻是唯有西廠, 像是徹底消失了。”

俞星城抬眼看他。

裘百湖甩了甩火柴, 慢吸一口把煙鬥裡的火苗嘬亮, 道:“都是天啟皇帝晚年的事兒了。正德年間被撤銷的西廠重立, 卻不叫西緝事廠,不負責逮捕朝中大臣, 而名為‘西衛國廠’,卻很少見西廠麵聖稟報,抑或敞開大門。西廠兩百年了, 幾乎沒多少傳聞。而我打過交道的西廠人,也就兩個。你猜,西廠這一‘西’字,代表著什麼?”

俞星城睜大眼:……代表西方?代表西洋?

難不成西廠是大明針對國外的調查機構?!

鐘曾筠走過去斜看了裘百湖一眼:“你太多嘴了。”

裘百湖不在意:“跟她多說幾句,沒什麼壞事。她腦子快,知道的多了,才有幫上我的時候。所以,你查清楚了?川渝一代鴉片田的事情?”

鐘曾筠與他們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主要是蜀商有販鴉片的路子,收價又高,這些年在川渝種鴉片一直屢禁不止。而後如今四川總督與湖北巡撫乃為摯友,各地糧價都由貿所隨產糧而略有浮動,湖北一直糧產豐饒但糧價不高。再加上除了本地糧倉、漕運納糧以外,各省報給朝廷時,隻核算糧茶毛鐵絹等的總賦稅,他們兩方就合計出了一個計策。”

計策並不複雜。

就是川渝默許了鴉片種植,但稅比極高,而且有專人收取,而後這些稅金直接記在糧稅下算入總賦稅,本地糧作為收繳後由各府以較低價格勻賣給百姓,而漕運所需的納糧再利用收鴉片得到的稅金,從湖北購買,且購買價高於湖北糧價幾成。

這樣川渝幾年的收入都超過朝廷規定的稅額,百姓吃糧與漕運納糧都沒耽誤,湖北那邊也通過賣糧給川渝,獲得更高的財政收入。

看起來是互惠互利,兩不耽誤。

但這個循環實際卻極其脆弱,農人逐利,紛紛種鴉,可因為大明實際禁鴉依然很嚴格,供大於求。蜀商多找英人出手,英人卻連年壓價,種鴉農人賺的錢更是越來越少,這本來是個好事,種鴉風潮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但就在這個節點,川渝與湖北都遭受凍災。

湖北減產,自然不能再賣糧給四川,而四川本地的糧田這些年被壓縮到不足兩成,糧庫又是隻出不進,自然是大批災民餓死田野之中。

但四川總督生怕川渝各地種鴉一事暴露,更是阻止災民外逃,釀成了數千人餓死的慘案。此事當地官員有縱容種鴉的大罪,可百姓一直不顧律例,逐利種鴉,更是使災情惡化的一大原因。

但,災民口中卻成了四川各府逼迫他們種植鴉片賣給英人,更使得四川總督背上了諸多罪名。

如今已入春,大批鴉片田被拋棄,從山路之間走過,漫天遍野都是血紅的罌粟花,還有些麵黃肌瘦的吏員正在田野裡,焚燒這些鴉片田……

至於四川總督和湖北巡撫。他們見到鐘曾筠就知道沒法逃了,四川總督與鐘曾筠是同年,見到他之後就默默摘掉官帽脫掉官服,願意進京自首。但總督大人手下的其他牽連者就未必這麼有良知了,鐘曾筠差點被各方刺殺到沒能走出四川。

不過現在,東廠的人應該已經將他們押送往京師了吧。

俞星城歎氣道:“種鴉片對一地農田經濟的損害,從一省便能看出來。鐘大人也要去京師彙報此事了吧。”

鐘曾筠點頭:“我估計要快去快回,禁煙一事再重,重不過兩國開戰。若大英與大明開戰,閩浙至關重要,我必須要儘快回去管理軍務。”

鐘曾筠也隻是多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俞星城兩手並在袖中,蹙起眉頭,隻有滿心的沉重。

這一片是應天府的使館區,各種風格的建築混雜,各個國家的語言交錯,俞星城走在煤氣路燈與石板人行路的街邊,上了馬車,她在馬車上看向路過的法國使館,台階上似乎人來人往。

她轉臉對裘百湖道:“你認識過什麼法使館的人麼?”

裘百湖還算有點公德心,在車裡把煙槍給滅了,道:“你當我哪兒的人都認識麼?再說就算你懷疑法人,也不能衝進去揪著他們問啊。”

俞星城:“不,隻是審訊前幾天襲擊火車站的人,他們提及了一個漢話非常流利,穿著漢人服裝的白胡子老頭,我想這樣的人,肯定是在大明生活過許多年的。”

裘百湖在車窗那兒朝外磕了磕煙灰,想了想:“漢化流利的外國老頭……不過在觀星廠,因為西曆東傳,有很多洋人任職。他們有些是祖輩就在觀星廠做曆法的,有些是近些年以傳教或學習的名義來的。觀星廠有幾大家族,都是洋人或洋人的後代。說來……南廠早些年,確實有個能以水晶球占卜的老頭,其母是漢人,其父是法人,叫阿爾邦。我記得他從母親那裡學了一口流利的漢話,不過年級大了之後就告老還鄉了。”

觀星廠?

確實……在湯若望、鄧玉函之後,欽天監確實有了許多西方傳教士。她那次入南欽天監被問詢時,也見到了不少洋人官員。

俞星城:“那這個阿爾邦如今在何處呢?”

裘百湖:“我也隻是聽說過而已。你懷疑這個人?”

俞星城歎氣:“我現在誰都懷疑。這老頭所謂的水晶球占卜又是什麼……難道也是什麼靈根麼?就算是要打仗了,我也要抓到這個開膛手不可。總感覺離他隻差一步了似的。”

裘百湖知道,她心裡過不去這個坎。

不過如果真要兩國開戰,他們也都是參與不進去的小角色了,他看得出這一兩個月以來俞星城的疲憊與清瘦,似哄她一般,從袖口中拿出一個錦囊:“伸手。”

俞星城斜眼看他:“乾嘛?”

裘百湖:“嘖,還不信任我。快點,送你的好東西,你要是不伸手,我就收回去了。”

俞星城終於難得露出一點笑意,伸出兩隻手,從錦囊裡,掉出了兩顆菱形的紅色水晶,在車窗照進來的光線中,炫目的讓人睜不開眼來。

她驚喜的望著,裘百湖得意笑道:“你可彆以為隻是寶石。記沒記得你接待過的那群沙俄的極寒女巫,這是他們訪問南欽天監之後的贈禮,其實是一種靈石。南欽天監分了一部分靈石,我也拿到了兩顆。你不是力氣小嗎,如果把靈石裝進刀劍的手柄中,你使用一下就能感受到靈力的不同。不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能提升一大截。”

俞星城:“你拿到了兩顆?這都要給我嗎?我們一人一顆也好呀。”

裘百湖摸了摸下巴:“我用不著這玩意兒,就適合你這種並不特彆擅長使用刀劍的柔弱家夥。”

俞星城笑:“我還以為你給我兩顆是想讓我拿來做耳墜呢。”她剛剛說完,卻盯著這兩顆紅色水晶,仿佛要抓住某些頭緒。

裘百湖看她模樣,剛要問,俞星城卻把這兩顆水晶塞到了裘百湖手裡,而後翻身去抓起馬車車座後頭放行囊的地方。

一把被布條包裹著的短刀就在她行囊中,俞星城扯開布條,裘百湖發現:“這是伊凡霍奇遇害那天的刀?”

俞星城摘下自己腰間匕首大小的磨刀石,用匕尖劃開刀柄上纏繞的細繩,木製的刀柄一般是有兩半拚成,她找到刀柄拚接的縫隙,將匕尖插入。

俞星城有些語無倫次:“可能是我多疑了,我就是現在一直在想,為什麼他想要奪回這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刀?”

哢一聲,刀柄從中間裂開。

在兩半刀柄之中,不但有刀刃的根|部被固定在其中,更有一個菱形的……凹槽。

裘百湖一愣,陡然反應過來:“凹槽?!這刀——”

俞星城從他掌心拿過一顆紅色水晶,放在刀柄之中。大小正好合適。

俞星城輕聲道:“……果然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啊。如果這水晶還在刀柄之中,我隻要拿到了刀,用靈力一掃,便知道水晶的存在。所以此人雖然及其想用,但猶豫之下,還是決定摘掉水晶。不過這個凹槽,仍然成了一個彆人無法看出來的證據。他當時想要奪刀,就是怕我發現這個。”

裘百湖急道:“能拿到這水晶的,都是欽天監的人。其中若是和法國有聯係——”

再加上工作並不繁忙,並非黃冊記載的仙官等等篩選條件,範圍就越來越小了。

俞星城抬起頭來:“那個阿爾邦,他在觀星廠可有徒弟或孩子在職?”

應天府大報恩寺附近,夜間繁華依舊,之前反洋的浪潮在應天府最早被壓製下去,這河岸邊燈火通明的裡閭中,依舊熱情接待著洋人、商人與所有揣著銀子的人。

呂天經是這條街上的老熟人了。

他一般隻往巷裡的老店走,畢竟外頭都是歌女的歡聲笑語與達官貴人砸錢的地方,裡頭那些店家,才是真正能夠一點小錢就放鬆舒適的酒家。

街巷深處的徐記酒肉店裡空無一人,店主正在櫃台裡舔著手指翻賬本,就瞧見門拉開,一個皺紋掩蓋不住眉眼俊朗的中年男人,拎著一副腸子,一隻豬手和半壺酒走進來:“徐老頭,給我鹵了,酒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