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1 / 2)

俞星城沒想到熾寰這個粘人精, 真的說沒影就沒影了。

她既不認識京師妖, 沒法去打聽消息;京師外城不許禦劍飛行, 她也不能夜裡去找。忽然發現,不論什麼時候都是熾寰粘著她,熾寰來找到她……

真討厭。能不能給這條蛇皮圍脖安裝一個定位係統, 走哪兒她都知道啊。

說是幾天, 真就幾天不回來。

連戈湛都懨懨的:“感覺不熱鬨。”

俞星城她們幾個坐在廚房裡吃飯, 肖潼笑了:“他不是總在飯桌上挑三揀四的,一邊說你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行。”

戈湛:“可他話是真的多啊。而且他也其實沒怎麼出過中原,挺沒見識的, 我與他說海上的事, 還有跟肖姐姐旅行時的事情, 他都總是很吃驚很好奇的樣子,一驚一乍的。”戈湛說著把煮好的水餃撈出來:“嗯……他一直說也想去外頭看看呢。但是不能去。”

俞星城一愣:“不能去?”

戈湛大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抿緊嘴唇。

俞星城想了想,握住筷子, 隻低聲道:“……沒人管著他。”

這幾日內, 俞星城收到了三份喬遷賀禮,一份來自於裘百湖,他送了個穿衣鏡, 要是鏡框彆雕著喜字牡丹就更好了。一份來自於譚廬,距離倭國禍亂已有一年,他卻絲毫沒忘了俞星城救他的恩情, 送來的是幾匹好馬——幸好這後院還有個養馬的地方,否則俞星城走路上班真是要累死。

而有一份賀禮沒想到,是來自於溫嘉序。

這小子被她電了,說是送來一包蟑螂她都信,俞星城把他賀禮的錦包放在院子中間,拿晾衣杆子又戳又打,看著也沒動靜,沒怪味,應該不是害人物件,才掏出來看看。

是一把絹宮扇,米色紗貼綾絹蘭花扇,看著扇骨包了宋錦,就知道不少值錢。

裡頭還有一封小信,句句控訴俞星城膽敢傷他,卻最後又說這開膛手一事辦成不易,家中大為褒獎,他白白受了恩不樂意,就還個禮。要是俞星城不電他,他必定還個什麼珊瑚樹塔、嵌貝妝奩,但俞星城如此手黑,他就當挨了一下電擊還了一半情,隻能再給個團扇了。

俞星城確實不大喜歡他。感覺溫嘉序這孩子觀念不對,受家族毒害頗深,但有時候看他害怕溫驍又強裝無謂,口是心非死不承認的模樣……又覺得沒那麼討厭了。

肖潼拿了扇子瞧起來:“聽說京師這邊的女官都會拿團扇。就是有些時候出入的場合需要男回避女不避,但女子一般掩麵而過,官服又沒有大袖,隻能拿扇子遮麵。這工藝,怕是宮裡才用得起的東西。”

這幾日俞星城又訂做冬裝——畢竟京師冬季太冷,風雪太重。

等到了報到日,俞星城她們四人一同出門,等內城開門,然後騎著馬跟一群百姓一起烏泱泱擠進了內城去。

俞星城在工部,肖潼在禮部,鈴眉去了欽天監報到,楊椿樓所在的民醫司在戶部下,所以她去了戶部。

但去了才發現,他們五十多個入了萬國會館的新科官員,都沒有被安排實職,目前掛靠在各部門下,等待著下一步的安排。如俞老太君之前所說,或許是要派去韃靼部兼修鐵路,負責沙俄與大明的通市;或許就是皇帝有成立大學堂的意願,想要新科官員去做大學堂的行政事務。

皇帝似乎喜歡集結一批新科官員去辦些對大明來說是頭一回的事兒。

比如萬國博覽會。

皇帝覺得已入了官場大染缸,再出去外派,容易給大明的新氣象、新部門帶去陋習,故是這些年誕生的部司,基層都以當年新科為主。

他們這些新科官員也穿起來發的新官服,像是一群蒙頭蒙腦的大鵝,抱團在朝中一臉茫然,準備指哪兒打哪兒。

但關於大學堂的事兒,傳言也多了起來。

有人說是曾遊曆過歐洲的太子建議效仿大不列顛牛劍二學,皇帝頗有興趣,深以為意。建立大學堂,算是類似國子監,隻是教習人數更少,學習科目、內容不止六學,重時務、重實際、重前沿,而摒棄詩賦、經義、不為科舉附庸,更不是為聲利而學。

不少人都懷疑,是先帝時期曾有國子監改革,但因積重難返、動搖士大夫求學之本而作廢。

如今崇奉帝並沒放棄這一想法,打算以另立大學堂的方式,再次改革。

且太子似乎會在大學堂建立後,親自入讀,也有人猜測太子是否得了皇上青眼,皇上會不會之後也多聽順太子的意見。

但也有許多人嗤之以鼻:“讓這太子能在太子位置上活過五年再說吧。”

俞星城並不知道這些皇家舊聞,問了肖潼才了解,如今的太子姓朱名嘉淵,其實是大明的第三位太子了。前兩位太子,全都是因為某些罪名被處死,連貶為庶人的過程都沒有,幾乎個個都是猝不及防,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殺了。

目前還沒有一個太子能像模像樣的活幾年,也不知道這位朱嘉淵能活到什麼時候呢。

俞星城也問:“皇後不管麼?”

肖潼:“……皇後去年發病,耳不能聞,病弱難起,連三大祭與二神祭都有時不能參加。”

俞星城心裡大概懂了。宮中必定有許多舊事內情,使得皇帝如此對待自己的兒子。怪不得俞老太君說起小燕王,卻不認為他是外甥就能遠離權力中心——皇帝對小外甥的喜愛,遠勝於對自己孩子的喜愛了。

就在他們每天上值報到,無事可乾隻能打雜的時候,伐倭大軍也終於歸來,浩浩蕩蕩的水師停靠在天津口岸,而伐倭總兵帶領親兵與尚夕擎一同,班師回朝。

俞星城與百官一同站在太和門內的廣場上,烏壓壓無數官帽,她隻遙遙望見了旌旗飄揚,駿馬與裝著朝貢品的馬車駛入太和門,她距離那隊伍仍然很遠,終於看到了隊首的尚夕擎。小燕王作為迎隊者,從永定門開始一路伴在尚夕擎身側。

他身穿琉球國服飾,將頭發束做小冠,身形單薄瘦弱,脖頸細直,坐在金飾白馬上。

俞星城看到他下馬登上台階,皇帝站在太和殿前,太子似乎就立在他身側,皇帝似乎一抬手,總兵大人與尚夕擎從石階左右登上,跪到皇帝麵前再拜。

仙官的法術放大了他們說話的音量,俞星城在此處也能聽出皇帝口吻中的喜氣,司禮監掌印太監誦讀詔令文書,而後是欽天監的敕文。

但顯然國師並不在皇帝身側,也不在朝臣之中,他的敕文緊接著皇帝被誦讀。

文中是說倭妖侵明,是對神權的挑戰與蔑視,而皇帝下令伐倭,更是聖主所期望的,皇帝此舉有神授且更能使得聖主得到更多澤福,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落款是國師。

或者說,如果國師代表溝通聖主,獲知天意,這篇敕文代表天意神權,竟然在皇帝之後才被誦讀,估計世界上目前一個強盛國家都是不可能見到的景象。反而是隻能在大明這樣的世俗國家才見到了……

而且文中也談及“皇天嘉之”。“皇”在“天”之前……嗎?

緊接著又是一封皇帝的詔令,談及的是對總兵的賜賞與對尚夕擎的承認。

封尚夕擎為倭國尚慶王,另設大和都司輔佐尚慶王,都司下設立四衛,數座千戶所百戶所。

俞星城站在群官中垂頭聽令,心中卻懂了。

皇帝終於做出了決定,作為大明第一塊不接壤的海外領土,皇帝不打算像以前那樣隻接受朝貢,他願意付出大量的兵力人力,也想要掌控住倭國。

天皇製度被廢除,尚夕擎隻是被封王,甚至不能擁有兵權。而且都司是大明的軍民合一的邊防機構,設立都司就說明最起碼要有上萬兵力會派遣到倭國。

雖然掌控倭國並不是依靠殖民行為,但倭國未來必定會像英屬印度一樣,有大量大明百姓去倭國居住辦廠。

而對尚夕擎來說,表麵看起來他從琉球王國的王,成為了日本全境的倭王,但實際上,他連掌控琉球王國的實權都不具備了。在大明之下,琉球王國想要獨立就更不可能。隻是如果尚夕擎想要拯救下自己的國民,琉球王國作為航運必經之地,將會因為這機遇更加繁榮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