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簡直覺得自己是老鷹抓小雞裡頭的那個母雞。
因為溫嘉序簡直惱火,想要上來抓住楊椿樓,恨不得狠狠咬她一口報仇,而楊椿樓立馬往俞星城背後一鑽,抱住她的腰,大喊:“星城救我!”
溫嘉序看俞星城抬起手來,還以為這位大明電母要出手,驚得後退半步,又咬牙道:“俞大人!她就是個騙子,你或許覺得我不是個好人,但、但她更欺騙人!”
俞星城隻是歎氣,抬手道:“你慢慢說,彆上來就指責我們楊家大小姐。”
楊椿樓探出來,叫道:“我騙你是為了你好!小時候他跟他母親前來治病,撞見我,我不過是拎了一副腸子出來,他嚇得破了膽,又叫又哭說我殺人了。”
要不是俞星城擋著,他恨不得真把楊椿樓薅出來,畏於俞星城,隻得壓著火道:“那時候我才□□歲,看見一個姑娘一身是血,拿著刀拎著一副腸子,從後屋出來,我能不怕嗎?她當時騙我說那是牛腸,她是個屠夫家的粗使丫鬟,名喚春菊。現在想來,那必定是他父親在哪兒撿來的剛死不久的屍體,讓她剖了挖出腸子來!”
楊椿樓叉腰:“好啊,我爹救你娘一命,你倒是瞧不起他的醫術了!對就是屍體,我從小就會做這些可怕的事情!當時騙你,說我是我家那位丫鬟,替人剖牛拿腸去煮。那是因為我爹早有怪胎之名,我要說我是楊家的閨女,怕不是外頭又要說我爹如何喪心病狂。你大可以瞧不上我,卻不能瞧不起我的醫術。”
溫嘉序:“我瞧不上的是你的審美和愛演,那時候你滿腦子都是些爛俗橋段,使喚我給你變這變那。更瞧不上你這樣、你這樣騙人——”
楊椿樓嗤笑:“喲溫家小公子好小的心眼,不過忽悠你一句,都多少年了,你怎麼到現在還記得。你就是記仇。”
溫嘉序幾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了:“我記仇?!我十四歲時隨溫家再次南下,才知道你父親去世,你父親本就是楊家出了名的異類神醫,遠離京師在南方獨自生活。他一死,府上也散了,我不知你是楊家小姐,便讓人去尋楊府上的春菊,才查到她被父母轉賣她去另一府上做丫鬟,做了半年多甚至還入了某位少爺的房,而後被少爺染了急症,很快就被趕出府去。”
楊椿樓呆住了。
溫嘉序眼睛都要紅了:“當時我家裡人都嘲笑我,說南下大業,我卻隻想著找一個丫鬟。我當時也不顧他們怎麼笑我,到處去找,結果因為聽說當時瘧疾肆虐,許多人染了病都被趕到了城郊的窩棚,我甚至戴著麵巾去那全是病人的城郊去尋。後來聽說,確實有個大府出來的丫鬟,但七八日前已經病死了,屍體被拉走,應該已經讓府衙給統一燒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以為我不可能再找到你了。而我總覺得是我之前在彆的地方停留久了,沒有立刻趕來找你,所以才讓你死去了。你也知道我的靈根,我當時拚命想要幻化出你的樣子,可我隻知道你□□歲的樣子,而且我的靈根是……是相信。我欺騙不了自己,我沒法告訴自己相信你還活著。我努力磨礪自己的靈力,哪怕我如今能幻化出山川猛獸,卻仍然無法幻化出一個小女孩。”
“不過我給春菊立了個衣冠塚,就在以前楊府附近的墓地裡。”他輕聲道。
楊椿樓張了張嘴:“……我父親去世之後,我被本家的堂叔接走了,我並不知道你回來找我了。你那時候甚至都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是溫家人,畢竟當時你母親是匿了名字前來就醫的。”
溫嘉序低下頭去,惡狠狠的擦了一下鼻子:“彆跟我賣可憐,這改變不了你騙了我的事實。更何況,你也沒有想過要來找我。”
楊椿樓有些啞口無言,她半晌道:“我沒想過你會來找我。確實,你是個很好的玩伴。但我父親死後,很多小時候的快樂,我都不願意再回憶了,要不是上次見到你覺得眼熟,我或許都不會主動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對、對不起……”
溫嘉序臉上神色漸漸收起來,他恢複了那副溫家公子的淡淡模樣:“是,對你而言,我隻是個幼年玩伴。或許你永遠不知道,我當時是以如何的狀態去往楊府,你必定也不可能知道我十四歲時去找你,是因為我終於能夠在溫家立足,終於能夠活的像個人了。抱歉,不像你如此……”他喉頭動了動:“不像你依舊這樣天真快樂,我已經變成一個刻薄的混蛋了。”
楊椿樓一下有些迷茫:“那、那你母親呢?她現在身體還好嗎?”
溫嘉序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抬手一禮:“謝謝令尊的醫術,她之後無恙的活了很多年。隻是三個月,她受驚過度,病故了。”
楊椿樓有些吃驚,溫嘉序終於還是沒上前一步去抓楊椿樓,而是後退一步,抬袖深深作揖,而後轉頭離開了。
俞星城看他走出回廊,穿過堂院中交談的人群,徑直朝正門而去。
楊椿樓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我不知道這些,我甚至也沒想過他會來找我。星城,你跟他打過交道,他到底現在怎麼樣了?”
俞星城也說不準了。她還記得溫嘉序的自尊、偏激與高傲,但結合溫驍口中的那個溫家,她無法確定是怎樣的經曆培養出他的性格。她以前甚至也覺得溫嘉序是個典型的草菅人命的溫家混蛋,卻又時常覺得他還有些單純……
俞星城搖頭:“我說不上來,你應該親自問問他。問問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她說著,便走開了,留下楊椿樓在原地。楊椿樓急道:“可他要不說呢?他要是怎麼都不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