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苦(1 / 2)

俞星城道:“您是說換了圖紙?可這花押如何作假?”

魯邕也湊過去,道:“徐尚書,這上頭有老馮的指印,這圖紙遞交不過三日,他便發了急病,你說他的指印,如何作假?”

徐監閉上眼睛,斬釘截鐵道:“這又不是黃冊,又沒有附加法術,隻是封存嚴密些罷了。你真覺得天下那麼多靈修者,真就沒人有能夠造假的靈根或者本事嗎?”

俞星城看他這樣說,倒是一時也不好辯駁了。

到底是真被換了圖紙?還是當初確實有紕漏?

她低頭看這圖紙:“既然是換了,肯定是做手腳的人等著要查,然後再指出上頭的紕漏,把這事兒完全變成咱們的責任。讓設計院集體來重新核算吧,我也跟著一起,先看問題出在哪兒。”

魯邕:“……若是對方都能換了圖紙,怕是問題就要出在圖紙上。”

徐監似乎極其累了,他身材佝僂,抬起手:“讓人去算吧,到底是原初的數據出了問題,還是算法出了問題,仔細核算便會知道了。”

俞星城看向他,抬袖微微一禮,出門去設計院準備重新核算了。

魯邕與她一道出門,俞星城低聲問:“這半年多,或者說一年以來,是否有什麼漕運與商貿上的國策變動。”

魯邕也一愣:“這要是問,那就太多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俞星城搖頭:“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但你也知道我在世學學府,嗅到某些氣息,讓人忍不住多想。”

魯邕忙壓低聲音:“……這事兒隻能攻擊到工部吧,那圖紙也沒有你的簽字花押,更不會跟兩位殿下扯上太多關係吧!”

俞星城隻緩緩搖頭,沒說話。

俞星城最早在萬國會館的時候,就是設計院出身,她雖然手裡沒經曆過多少工程,但也算是有經驗。她沒叫太多人,挑了設計院年長且較為穩重者十二人,聚到她在內院的辦公間來。

俞星城的辦公間一向是遛鳥逗貓的地方,今日眾多官員被叫過來,看著方主事和那名吏員攤開圖紙,也不太明白了。

直到他們上前一步,瞧見那厚厚一摞圖紙,以及漢陽府大堰的標頭,嚇了一跳:“這不是……怎麼時隔半年多,又拿出來了?”

俞星城:“開始新一遍核算吧。我讓人把樓上的幾間屋子拾掇出來,也派人回家給諸位收拾行囊。在核算完成之前,諸位暫時都不能離開工部了。至於這個月的月俸,翻倍。”

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全程跟進過漢陽府大堰的工程,驚異道:“可這案子我們前幾年,修改審核了無數遍,不可能出錯啊!”

俞星城冷冷道:“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事兒。我也曾以為,不論怎樣的‘打鬨’,都不該在盛世乾出生靈塗炭的事兒來。方主事,最近我和你來交替換班,所有核算過的數據,咱倆都要親自再算一遍。”

方主事臉色灰暗的點頭。

俞星城:“彆那副樣子,你先去樓上擦晾一下衣裳,現在工部能頂事兒的人,都不可病倒——”

俞星城正說著,那頭一個官員急急忙忙的跑來,喊道:“俞大人,宮裡來人了。”

方主事愈發腿軟了,卻看俞星城並不慌張,隻蹙眉抬袖,囑咐了他兩句,就快步出門去了。

進宮不遠,他們也不是能坐轎子進內宮的身份,就隻好身邊傍著一群打傘的太監,踩著水往內宮走。進了午門就不可再用一點法術靈力,給俞星城打傘的那個小太監不甚靈光,俞星城膝蓋以下的官袍濕透了不說,黑紗官帽裡也滴進去幾個豆大的水點子。

雷鳴大作,地麵被密集的雨水砸的就像是鼓麵上被敲擊的水窪,俞星城和魯邕並排,前頭的徐尚書走的慢且不穩,他似乎拖著腳步像是上刑場一樣。

俞星城看著他矮小的背影,想要揣測卻也猜不透。徐尚書這個年紀,手裡經過多少工程,有過多少小心,他是一步步實地乾上來的,連萬國會館當時的事兒,他也沒像魯邕一樣害怕過。

而這會兒他為何腳步蹣跚的滿是恐懼與無力?

俞星城一邊趕路,一邊想:

進宮時必然的事兒,皇帝再怎麼離譜,遇見這事兒也理所應當的對工部大發脾氣。

但工部在內閣沒人這事兒一直很吃虧,皇上想法子出點子的時候,內閣沒人會為多說一點話。

這也說到內閣和六部之間的關係了,早在當今崇奉帝之前,六部還和內閣是有幾分對立的關係。就像是一邊是懂行管事兒的專業領隊,一邊兒是跟在皇帝旁邊出主意的秘書班子。

內閣大多是科舉一甲出身,長期在翰林院詹事府等清流機構任職,沒有司官履曆。部分人進內閣為了提品級掛個尚書銜,但大多不在六部有實權,哪怕是六部尚書,未必能在自己所轄的部內說話多管用。但他們靠著皇帝,拿著聖旨做事,經常能來個空降國策。

而六部的司官堂官,大多都是一路靠著經驗與實績乾上來的,實踐經驗豐富,而且脾氣也硬,甚至可以說六部有時候會作為官員集團,成為皇帝的敵人與阻攔,而不是皇帝的下屬。

當然,搞個更現代的說法,那就是一邊像是程序員,一邊兒是產品經理。

內閣天天琢磨揣測,今兒要順應皇上的意思整這個,明日要為社稷分憂整那個。

六部真正的做實事的堂官,或者是那些手握實權的堂官,並不會甘願被他們擺布。

內閣天天覺得六部是懶且不懂千秋大業;六部天天覺得內閣建議的某些辦法就是腦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