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高考篇(2)(1 / 2)

老師,你好 張小素 9326 字 3個月前

寧舒拿著書本和幾張卷子走進教室, 沒帶教案,這是高考前的最後一節語文課。

上午的課上好,下午放假給學生們收拾東西, 再放兩天假在家裡休息準備考試,後天下午去看考場, 大後天是高考的第一天。

寧舒沒什麼心思講課, 隻講了半節課,後半節課合上書:“大家隨便看看書吧,不想看書的就可以收拾東西了。”

越是到了高考,反而不能逼得太緊,讓他們適當放鬆一下。

適當放鬆的同時又不能完全放鬆,需要保持一定的壓力。

上午最後一節是自習,寧舒開始發準考證,一邊叮囑道:“準考證千萬要放好,發現丟了及時聯係老師聯係學校打印,還有身份證, 要和準考證放在一起,裝好,每天檢查兩遍,考試出門前再檢查一遍。”

“考完之後, 準考證不要扔,很多地方吃喝玩樂可以享受半價。”

“這幾天就不要熬夜了,注意飲食,注意衛生, 彆拉肚子了。”

“考試的時候不要緊張, 不要輕易修改答案, 尤其是拿不準的題, 以第一印象為準。”

“考完一科就不要管了,也不要再想了,不要對答案,等所有科目考完了再說。”

“遇到不會的題不要急,先跳過去,按照順序挑會做的做。大腦一片空白也不要緊,做幾道題就好了。”

以往她在講台上講話,下麵多的是不認真聽的,不是在交頭接耳,就是在做作業。今天沒有一個人在做彆的事情,都在看著她。

寧舒打開牛皮紙袋,拿出一疊準考證,看了看上麵的名字。

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站在這個班級裡點名了。

“班長。”

班長同學似乎沒有姓名,誰見了都喊班長,就連陶主任和校長都喊他班長。

班長走上講台,接過寧舒手上的準考證,張開手臂抱了她一下,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寧老師,以後每一年的同學聚會您都要來。”

提到同學聚會四個字,下麵已經有女生忍不住哭出來了。

同窗兩年,朝夕相處,每天跟同學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還長,閉著眼睛都能辨認出每個人的聲音。

一起拚搏努力過,一起哭過也笑過,以後再沒有哪一段光陰如此時這般純粹了。

寧舒抬頭看著班長,用指腹幫他把眼淚擦掉:“不管以後經曆過多少人世間的冷漠和炎涼,老師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顆善良之心。”

寧舒抱了下班長,拍了拍他的後背,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老師最喜歡你了,班長同學。”

班長同學擦了把眼淚,哽咽道:“我也喜歡寧老師,很喜歡。”

班長下去之後,寧舒繼續點名:“謝成成。”

謝成成走上講台,從寧舒手上接過準考證,像班長一樣張開手臂抱了抱寧舒:“寧老師,我以後也想當一個老師。”

不光寧舒,全班同學都很詫異,謝成成同學的理想難道不應該是成為一名叱吒風雲的商業大佬嗎,要不然就是一個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六年後的一天,一中真的來了個新老師,就坐在寧舒辦公室身旁的位子上。

他每天早上依舊會遲到幾分鐘,對學生有點凶,也不怕校領導,課餘就去操場找體育老師打籃球,還跟一位嚴姓體育老師成了好朋友,娶了一位林姓外科醫生,他每天過得都很快樂。

這些都是後話了。

寧舒繼續點名字:“白越。”

白越走上台,從寧舒手上接過準考證,抱了她一下:“寧老師,希望將來有一天,您能來聽我的演唱會。”

寧舒看著他,小聲道:“老師很矛盾,既希望你實現理想,又想你身體健康。”

後來,真的有一位音樂才子在一場盛大的演唱會結束之後選擇退居幕後,做創作人。據說是因為身體原因,動了甲狀腺癌手術,影響了嗓音。

“林婷。”

“殷彭海。”

“周思瑤。”

“鄭楠。”

“秦可。”

……

寧舒把每一位同學的名字點了一遍,抱了一遍,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麵,叮囑道:“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同學關好門窗。”

她聲音裡的哽咽藏也藏不住,眼神留戀,如同窗外吹進來的風,久久停留在教室裡每張年輕鮮活的臉上。

班長同學帶頭站了起來,向講台上最喜歡的寧老師深深鞠了一躬。

寧舒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咬著手背跑出了教室,她一直跑到走廊儘頭一間不用的音樂教室。

進來才發現,這裡已經躲了好幾個畢業班的老師了,靠在牆邊蹲了一排,不管是男老師還是女老師,教學風格溫和的還是嚴肅的,都在哭。

哭得最慘的當數陶主任,他平時得罪的學生太多了,離校日整蠱年級主任是一中的優良傳統。

有個男老師對陶主任說:“您今天其實可以請假的。”

陶主任看了一眼教學樓外麵,語氣憂傷又視死如歸:“我要是請假了,他們找誰報仇。”

在六月陽光燦爛的中午,他突然說了一句:“下雪了。”

寧舒走到窗邊看了過去,紛紛揚揚的被撕碎的卷子和紙片像雪花一般落了下來。

她走下樓,地上已經鋪了滿滿一層。

清潔阿姨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手邊靠著一把大掃帚,端起茶杯喝水,想著等孩子們玩夠了鬨夠了再掃。

寧舒低頭看著地上的紙片。

有的是語文作業,古詩文被撕掉一半,有的上麵寫著化學公式,有的是被紅筆打了叉的錯題,有的是某個學生的名字和學號,有的是她看不懂的數學幾何題,有的是情書,藏著少男少女們的心事……

這些紙片交彙成一片,有人賦予它們靈魂,比雪花更美。

寧舒往前走了幾步,被地上一張撕成好幾片的卷子吸引了,撿起來一看,氣得想罵人,抬頭衝著樓上喊道:“誰把高考預測題扔了,還想不想考前拿出來看了?!”

每個樓層的欄杆前都趴滿了學生,教學樓被藍白色的校服填滿。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因為雪還在下。

他們有的在扔紙片扔卷子,有的在抬頭看天。

寧舒聽見樓道裡傳出來鬼哭狼嚎的聲音,來自一位“作惡多端”的可憐的中年男子。

陶主任衝出來,身後跟著一串學生,被滿校園追殺。

有人從樓上下來,與滿地的紙片合影,有人在慢騰騰地收拾書包,有人把講台邊的課程表撕掉夾進書裡,有人笑著笑著就哭了,有人哭完又笑了。

一直到下午五點半,整個高三教學樓才消停下來,陷入長久的沉默和寂靜中。

太陽西沉,月亮漸漸顯現,校園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教學樓內燈光通明,梔子花的香味在半黑的天色中時隱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