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解意仍陪伴在裴回仙君身側時的事。
那時裴回已將應天府攪得腥風血雨, 隨後便將麻煩事一甩，帶著解意下揚州去住。
每天裴回都會問解意想吃什麼，喝什麼, 玩什麼, 好像決意要把小公子寵壞。
幸好解意不太容易被寵壞, 無論裴回將底線設得多低，他也沒什麼興趣去跨一跨。
“小公子, 是不是有什麼想要的不敢說？”
裴回穿著廣袖寬袍，姿態瀟灑地坐在遊廊上，像看著貓兒吃飯一般，看著身側的解意吃紅豆沙酥。
在裴回眼裡, 解意是碎金柔玉造出來的金貴寶貝，要什麼都不為過。
可惜解意想要的都普普通通，不說比古時的褒姒妲己, 就是門外的頑劣幼童偶爾也會說出要吃龍肉的狂言。
但解意吃個豆沙酥就很高興了。
“唉。”裴回悠悠歎氣，像是很為解意發愁的樣子。
“我並沒有什麼不敢說的，隻是這樣就很好。”
解意吃完了點心，再喝了一口茶衝淡嘴裡的甜膩, 眼角餘光瞄到裴回的模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都督並不是在為他發愁，估摸著是想找點樂子。
比如解意一旦提出什麼難辦的事, 裴回就會談條件。
最後這條件都會引到解意自己身上。
裴回就像第一次對某樣事物感興趣, 總想發掘更多解意不同的麵貌。
至於這麵貌是在床上還是在哪裡展現, 裴回都行，他不挑。
解意吃過幾回虧, 就再也不順著裴回說話了。
院外突然有人輕聲叫裴回, 裴回也不起身, 隻回了一聲知道了，然後就看著解意。
“吃好了？可困了？”
解意點點頭，最近他的作息十分規律，吃了中午的點心之後就想睡覺。
裴回就帶著解意起身，先繞著院子走了幾圈，消食之後才把解意送回房中歇息。
至於裴回，他是不睡的。
解意以前好奇問過，不過很快就後悔了。
“有小公子的睡顏可看，我還睡什麼覺呢？”
裴回笑吟吟地坐在解意床前，就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解意的背，試圖讓他睡著。
……解意無話可說。
這拍背的法子還是有一日他們出門，見著長街上有位婦人這樣哄著自家孩子睡覺時裴回學會的。
解意也問過裴回為何將他看顧得像個孩子。
裴回則笑眯眯地說：“有嗎？我可不會與孩子洞房花燭。”
解意：“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等裴回欣賞夠解意窘迫的表情後，他才慢悠悠地說。
“還不是小公子總是一副想要離家的模樣，我便想著要對小公子好一些，再好一些。這樣小公子是不是能看在我一片深情的份上，多留幾日。”
解意那時忙說不是，但顯然裴回即使離了應天府，不再是錦衣衛都督，那看透人心的本事可是一點也沒落下。
解意漸漸地也就不掙紮了，隨便裴回怎麼拍背，最後還真的睡著了。
裴回今天也把解意拍得睡著了，就頗為滿意地在解意唇上落下一吻，才起身出了院子。
雖然裴回離了應天府，可那邊總有些事要收尾處理，因此裴回不得不抽出一些時間。
不過近來嘛……除了那些無趣的公務之外，裴回還有了點新樂子。
“今日也扔進來了嗎？”裴回站在院外，問著身邊的下仆。
“是，扔進來了，已放在大人的書房裡。”下仆恭敬道。
裴回彎起唇角，往書房走去。
那下仆一直等到裴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敢直起身來，額上滿是冷汗。
雖然這位裴回裴大人對待下人十分大方，人看起來也和氣。裴回在那位養在深院中的小公子麵前時，更是如融冰春水，枝頭春花般柔和。
隻是一旦離了小公子的視線，裴回雖然仍是笑著，但周身氣息卻莫名讓人害怕起來。
就像……就像暫時離開伴侶的凶獸，在自己的地盤上隨意溜一圈，不管他高興還是不高興，都有可能掀起腥風血雨。
解意呼嚕嚕睡夠之後，便坐起身來。
裴回居然不在屋內。
以往解意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裴回總是在的。
解意看著眼前沒半個人影的屋子，突然覺得有些空蕩蕩。他站起身穿好衣服，看著外邊的天色，便取了一把繪著蘭花的紙傘出了門。
果然剛出院子就下起了雨。
江南的雨就像人的情思，雨滴不大卻細密，半空望去便如蛛絲纏綿。
外間的遊廊上下人在，見著解意出來就急急上前，解意抬手阻了，他微微將傘麵向下傾，遮去自己的麵容。
倒不是解意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來，實則是他知道裴回很可能某一日就揪著他被人瞧見這事發瘋，因此還是遮一遮的好。
“他呢？”解意問道。
“大人在書房。”下人輕聲回答。
解意便道了聲謝，踩著池塘上的小紅橋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