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宇嘉聽到家仆的話，心中疑慮頓消，認為這可能就真的隻是一場意外。
“行了，回府回府。”黎宇嘉摸了摸自己被燒焦的發尾，一臉煩悶。
陸婉吟隨在黎宇嘉身後，小小聲道：“黎公子，我想跟我弟弟道個彆。”
黎宇嘉腳步一頓，陸婉吟也跟著站定。
小娘子正歪頭朝他看過來，臉上雖笑，但眸中是掩飾不住的焦躁。
黎宇嘉突然就懂了。
他雖是個喜好美色的紈絝，但畢竟沾染了些手段。
黎宇嘉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陸婉吟的脖子。
陸婉吟猝不及防被他掐住，發出一聲嗚咽。
“你是故意的，怎麼，想燒死我？”
“不，我沒有……”陸婉吟艱難開口，呼吸困難。她的雙手使勁掰著黎宇嘉的手，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肺部像是吸入了冬日沉沉的霧靄，牽扯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沒有？嗬，虧得老子小心，抓了你那寶貝弟弟，怎麼樣？是不是跑到一半發現你那寶貝弟弟不見了，才特意回來的？”黎宇嘉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瘋狂。
他掐著陸婉吟脖子的手改為撫摸，“你乖一點，我會讓你和你的寶貝弟弟團聚的。”黎宇嘉說著話，湊上前，看著陸婉吟白皙脖頸之上的掐痕，眼中迸發出古怪的炙熱。
陸婉吟攥著寬袖裡的剪子，眸中迸發出隱藏的狠意。可在想到陸白玉後，又頹然落下。
黎宇嘉看著陸婉吟任命似得垂首，露出細長的脖子，上麵還有被他掐出來的痕跡。
Yin靡至極。
“放心，我會好好疼你的。”黎宇嘉的指尖順著陸婉吟的衣領往下探，話未說完，當空一支袖箭，刺破空氣，猛地一下紮入黎宇嘉的手臂。
“啊！”黎宇嘉大喊一聲，霍然鬆開陸婉吟，捂著手臂麵色煞白。
滴滴答答的鮮血彙成細流往下淌，那支袖箭雖短，但力道十足，黎宇嘉這隻手臂怕是要廢了。
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馬蹄聲或許早就有了，隻是他們一行人太過專注，因此並沒有聽見。
男人一襲長袍，縱馬而來。
他不擅騎射，在黎宇嘉開設的宴席之上也敗給了黎宇嘉。可是這次，他騎在馬上，用的還是袖箭，隻那麼一箭，就刺穿了黎宇嘉的胳膊。
男人衣衫淩亂，青絲飛舞，白皙麵容之上是流淌下來的熱汗，浸入衣襟，連接成片，濡濕了身上的袍衫。
看著這樣的扶蘇，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陸婉吟眼中的淚像被打開了開關的噴泉，淌得稀裡嘩啦。
她踉蹌著朝扶蘇的方向走了兩步，男人勒馬停下，翻身躍下，側身一擋，橫在了陸婉吟身前。
陸婉吟身體發軟地抓住他的寬袖，像攥住了救命稻草。
扶蘇的手往後伸，用力攥住了她冰冷顫抖的手。
兩隻手無聲交握，像荒漠之中突然相遇的兩個人，飲上了同一杯水。
“扶蘇！”黎宇嘉疼得麵色煞白，竟是沒有暈，他瞪著扶蘇，憤怒至極，“你怎麼在這？”
扶蘇麵色極冷，他視線下移，看到他止不住血的胳膊，語氣森冷，“路過。”
黎宇嘉：……當他是傻子嗎？
“既然是路過，那就不要多管閒事。”
握住了小娘子的手，男人的心終於定下來。
“怕不是閒事。”扶蘇輕搖頭，“我代梁定安做了幾日陸白玉的先生，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陸五小姐是陸家小郎君的阿姐，那算下來，我也是她父親。可憐陸五小姐年紀輕輕就喪了父，這阿貓阿狗的都能欺上門呀。”
陸婉吟：……喜提……爹？
黎宇嘉素來以為扶蘇是個寡言少語的，沒想到居然如此能說會道。
“我從前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沒想到還有這黑白顛倒的本事。”黎宇嘉瞪著扶蘇，一副咬牙切齒之相。
扶蘇冷笑一聲，“黎公子覺得何為黑，何為白？”
“當然我是白，你是黑了！”黎宇嘉怒罵一聲，因為火氣太重，所以直覺一陣頭暈目眩。
“公子，咱們還是先治您的胳膊吧！”家仆滿臉擔憂，生恐黎宇嘉出事，自己小命不保。
“我今日連胳膊也不要了，一定要把你弄死。”黎宇嘉瞪著扶蘇，顯然是氣瘋了。
“上！給我打死他！”黎宇嘉怒吼一聲，站立不穩，往後倒去，被家仆接住。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死死瞪著扶蘇，一定要看到自家奴仆把這個男人打死。
家仆們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上。
這位可是衛國公府的扶蘇公子。
扶蘇盯著黎宇嘉，突然開口道：“聽聞黎公子近幾日遍尋京師醫士治病，不知治的是什麼病？”
原本因為失血過多而麵色慘白的黎宇嘉陡然漲紅了臉。
“你，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因為，是我乾的呀。”扶蘇那張俊美麵容之上露出陰冷的笑，那笑落到黎宇嘉眼中，被放大數倍。
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憤怒的猩紅占據了黎宇嘉的眸子，他的臉上迸發出更加強烈的殺意。
“殺，殺了他！”黎宇嘉用那隻完好的手搶過身旁一名家仆的刀，“你們不殺他，我就殺了你們！”
是現在死，還是以後死？當然是能活一日是一日。
家仆們露出凶相，朝著扶蘇砍過去。
扶蘇攬著陸婉吟往後退，麵前是窮凶極惡的家仆們。
尖刀落下，扶蘇抬手用折扇遮擋，“哐當”一聲，他手裡的折扇被打飛。
扶蘇公子不會武，整個京師城都知道。
今日，鼎鼎大名的扶蘇公子就要死在這裡了。
家仆的眼中迸發出難掩的殺意，就在尖刀即將落下之時，突然，一道白色身影橫切而出，一腳踹翻領頭的一個家仆。
“長情！躲到角落裡！”
不遠處有一麵牆，扶蘇牽著陸婉吟站到角落裡。
梁定安也跟著他們往後退，等兩人躲好，才放開手腳來殺。
“梁公子怎麼來了？”陸婉吟看清那個人是誰，麵露詫異。
扶蘇卻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你……青路呢？你一個人來的？”陸婉吟的心往上跳，她看著眼前的扶蘇，那隻攥著他的手又緊了幾分。
“嗯。”扶蘇點頭，“正在京兆府內辦事，看到這邊有煙就趕過來了。”
一個人來的……陸婉吟呢喃了一下，“剛才黎宇嘉要殺了你。”她的喉嚨乾澀又沙啞，聲音很不好聽，還帶上了哭腔。
“嗯。”扶蘇又點頭，這個時候的他才看到陸婉吟脖子上的掐痕。男人眸色一暗，周身湧動起一股明顯的淩厲狠戾，“黎宇嘉弄的？”
男人眸色深沉，氣勢冷冽，撫上陸婉吟脖子的手卻異常輕柔。
“我沒事。”陸婉吟下意識偏頭躲開他，企圖用鬥篷遮擋，扯了半天沒扯到，才想起來自己的鬥篷已經被燒了。
“對了，我弟弟他……”
“青路在救。”
扶蘇安撫地按住她頭頂。
又是這個動作，陸婉吟覺得羞恥，卻又莫名溫暖。
那邊，梁定安雖然身懷武藝，但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除了一些拿著棍棒的家仆外，還有提著刀的幾個練家子。
梁定安應付的艱難，一偏頭，看到扶蘇單手按著陸婉吟的小腦袋，小娘子麵色潮紅，雙眸盈盈，頓覺十分不是滋味。
他在這裡拚命，你們在……調情？
“長情！”梁定安撕心裂肺的喊。
扶蘇不為所動，甚至用身體遮住了陸婉吟看向梁定安的視線。
“梁公子好像……”陸婉吟下意識開口。
扶蘇道：“他頂得住。”
扶蘇身後傳來梁定安歇斯底裡的聲音，“我頂不住了！”
陸婉吟：……
在梁定安快頂不住的時候，青路終於到了，上來就放倒了兩個。
梁定安騰出手來，看到被家仆扶著要走的黎宇嘉，上去就是一個飛踹，直接就把人給踹趴下了。
“小爺打死你！”
梁定安跨坐在黎宇嘉身上，左右開弓。
“小侯爺，我家公子身負重傷，不能這麼打，會死的！”家仆們不敢動手，隻敢口頭上勸。
梁定安怒罵，“小爺就是要打死這個玩意！”
處於暴怒狀態的梁定安肩膀上突然搭上一柄折扇，扶蘇站在他身旁，眉眼冷冽，語氣寡淡，“彆打死了。”
“打死算了！”雖然這麼說，但梁定安還是停手了。
不能打死。
打死就出大事了。
.
黎宇嘉已經暈厥，被傷得不輕的家仆們抬走了。
被青路領過來的陸白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自己一定連累了陸婉吟。
年紀輕輕的小少年，隱忍著淚水站在那裡，不敢靠近陸婉吟。
陸婉吟用黑發遮蓋脖頸處的痕跡，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抹了一把臉，朝陸白玉伸出胳膊道：“來。”
陸白玉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阿姐！”然後像乳燕一般投入她的懷抱，無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