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安慶長公主神色呆滯。
被扶蘇派過來讓安慶長公主差遣的青路道:“公爺每年都會在與您成親的那日裡來倉庫。”
“來倉庫做什麼?”
“親自擦這些東西。”
安慶長公主愣了許久,然後猛地回神提裙出了倉庫。
她先是微微急步走,然後突然加速,在房廊處飛奔。
春日,並非寒冬梅花盛開的日子,安慶長公主卻聞到一股奇怪的梅花香,她腳步一頓,神色怔怔的朝某一處看去。
隻見一處低矮牆角,一枝梅花伸出來,迎著春日暖陽,顫顫巍巍,嬌嫩可愛。
“這是……”
“這是公爺的院子。公爺不會種梅花,種了很久,梅花樹總是種不活,去年冬日,公爺入了昭獄,沒怎麼管這批新送來的梅花,卻不想這梅花竟在這春日裡活了,真是奇怪呀。”
“這是春梅,當然在春日裡活了。”安慶長公主幽幽說了一句。
青路:……
“備馬,我要去昭獄。”安慶長公主扔下這句話便徑直往衛國公府大門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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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獄,人間地獄之地。
每日裡,扶清搖都能聽到周圍的哀嚎聲。這是一種來自於精神上的折磨,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死了。
他身在昭獄,完全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情況。
可他知道,隻要他一天不死,大周便一日不亡。
外頭傳來響動,扶清搖躺在稻草堆上的身體動了動,然後又無力地躺了回去。
近幾日,獄卒已不送飯菜,他吃了三日的水,餓的沒有半分力氣。
整日裡腥臭的昭獄,熏得扶清搖都差點忘記正常的味道,因此當他聞到那股清冷的,隻有在夢中才會聞到的熏香時,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人死前,都會回憶起生前種種,若說扶清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誰,那就是他的妻子,安慶長公主。
他與她,是政治聯姻。
那樣鮮活、美麗、高貴的公主嫁入衛國公府,卻變成了沒有了梅花裝飾的一截枯枝。
扶清搖愛這位敢愛敢恨,鮮活美麗的公主嗎?是愛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愛不純粹。
他的愛於她,夾雜了太多利益關係。
不像她,若愛,便能不顧一切,勇往直前,像冬日裡迎風而綻的寒梅。
他是配不上她的。
他的卑微,他的怯弱,掩蓋在這道風華的皮囊之下,成為了禁錮住他的枷鎖。
肮臟陰暗的昭獄裡,安慶長公主站在他眼前,就如無數個日夜一般。
扶清搖盯著她的臉,想,這次,自己的幻覺竟如此真實,他該是真的要死了吧。
男人吃力地伸手,輕輕扯住安慶長公主的裙裾。
細膩柔滑的裙裾,就像他初次觸碰她柔軟細膩的肌膚。
男人輕笑了笑,他的聲音很輕,在突然寂靜起來的牢房裡格外清晰,“我,有一樣東西想還給你。”
扶清搖吃力地撐起身體,他解開腰帶,露出一塊半舊帕子。
安慶長公主看到那塊帕子,眸色微張,神色詫異至極。
是在夢中,扶清搖便也不覺得羞恥,他都要死了,這些話若是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即使這隻是一個美好的幻覺。
“這是你的喜帕。”
喜帕……安慶長公主看著上頭的鳳紋,沉默良久,問扶清搖,“你拿它做什麼?”
“我將它貼身帶著,用作……”
“用作?”安慶長公主挑眉。
“汗巾。”
一個男人,用她的喜帕作汗巾。
半舊的汗巾,即使是在這臟汙的昭獄之中也被保存的十分完好,不染一絲塵埃。
安慶長公主突然就覺得憤怒。
她好好的一個人在這,他不來藏著、掖著、哄著,卻偏偏藏一塊喜帕?難不成是有病嗎?
“我一直想,待我不再參與朝政,你是不是願意與我一道歸隱田園,成為一對平凡的夫妻。可如今,卻是沒有機會了。”扶清搖攥著安慶長公主裙裾的手漸漸脫力,可他還在繼續說。
“我給你種了梅花,可總也是種不活,我總想著,梅花盛開的時候,我就帶你,帶你……”
他的呼吸變得微弱,麵色也慘白的嚇人。
安慶長公主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抱住扶清搖,“扶清搖,你不準死,我答應你了,你不準死!”
有些事情,在生死麵前會變得極淡。這麼多年的恩怨、愛恨、情仇,在這一刻,被死亡的恐懼衝淡。
她會永遠的失去他。
安慶長公主紅著眼眶,聲嘶力竭的朝外頭喊,“太醫!找太醫過來!”
傅班走出,站在門口拱手道:“衛國公隻是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