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封在值班室吃泡麵。
他不喜歡味道重的泡麵,什麼紅燒牛肉,老壇酸菜,他一律不泡,唯獨愛味道偏淡的鮮蝦魚板麵。
開水滿上,他趕了份病例,保存好,揭開蓋子。
麵已經泡發了,但他並不在意。
這樣的麵,更軟,他可以狼吞虎咽,不必害怕到胃裡不消化。
一大口塞在嘴裡,還沒咬斷,海吹紗來了。
海吹紗眼神飄忽,並沒有看他,但身體腳尖卻都麵對著他,顯然是有事相求。
梅封吸了麵,口齒不清地問:“你是想問我借生發水?”
海吹紗:“啊?”
梅封:“……”竟然不是嗎?!哎喲,他暴露了!
海吹紗:“那個什麼……”
梅封:“你說,不要支支吾吾的,是我爺爺又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但你又不想去了?”
海吹紗先是憤怒,而後低下頭,摳手指。“不是。”
梅封打了個嗝,全是鮮蝦魚板麵的味精味兒。
“說呀。”
海吹紗語速極快道:“你知道的,我對找男朋友從來就不感興趣,而且我爸走得早,我也從沒有給男生買過衣服什麼的,而且的而且,你是知道的,我沒時間出去逛街買衣服,網購的質量也不太好,所以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
她聲音越來越低。
梅封:“什麼?你說什麼?”
梅封的普通話不好,連帶著普通話聽力也不大好。
海吹紗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氣,快速道:“我想問你借點衣服。”
“……啊?”梅封問,“衣服?什麼衣服?”
海吹紗說:“我比對了,醫院男同事裡,就你最高。而且你結婚了,嫂子給你買的衣服看著也不奇怪,眼光挺好的。所以……”
海吹紗這次終於講了出來:“我能不能問你借……不,問你要點你不穿的舊衣服,毛衣毛衫家居服什麼的,你今晚不是不用值班嗎?你今天回去找一找,跟嫂子說一聲,明天你來上班時帶上。回頭我請你跟嫂子吃飯,或者我包你一個月的泡麵。”
梅封不明所以:“……你借我舊衣裳乾嘛?”
海吹紗:“能不問嗎?”
梅封喝了口湯,忽然開竅:“啊!你是給那個誰穿的吧!”
被猜到了。
海吹紗彆過頭去,解釋:“妖一般不畏寒的,但我看他身上都是傷,又被釘子穿了骨頭,每次去看,他都抱著暖氣片不放手,挺可憐的……”
“你給他買……”
“來不及嘛!”海吹紗拍桌子,“就是快遞也要等幾天,他天天隻穿著病號服也不是個事。你知道的,我又有選擇困難症,網購買衣服都要挑很久,怎麼好意思隨便買給他?而且買給他……多彆扭。我隻給男朋友買衣服。”
“紗紗,你有男朋友嗎你?”梅封笑她。
“你管得著嗎?”海吹紗說,“反正我發過誓,男的想讓我給他買衣服,那就隻能是我爸和男朋友!反正我就是不能給彆的男人買,反正我買了就隻能給男朋友買!”
海吹紗有些彆彆扭扭的傲,她相親屢次不成,全是因為她眼光高,對待感情又內向又潔癖。
她的生命裡,拋開患者,彆的男人都不配她花費心思,隻有她爸爸和假想中的男友,值得她投入感情。
爸爸去世後,就再也沒有男人值得海吹紗多看一眼了。
“行了,知道了。”梅封扔了泡麵盒,說道,“真跟小孩兒一樣。我晚上回去就翻翻,我舊衣服挺多的。”
第二日,梅封拎來了整理好的三大袋衣服。
梅封的太太是個兒童繪本畫家,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家居服,毛衣,毛衫,毛褲,外套……按照類彆和顏色疊放整齊,甚至還手寫了張卡片“送溫暖給你”,旁邊畫了個燦爛的笑臉。
海吹紗感謝後,給夷光送去了溫暖。
梅封大步追上她,又塞來一個塑料袋:“也是衣服。一件羊毛衫,拿去吧。”
是件墨綠色的羊毛衫,塞在皺巴巴塑料袋中,看起來與其他衣服待遇不同。
海吹紗問:“它怎麼單獨放?”
梅封訕笑著擺手:“沒什麼,放不下了。”
夷光收到衣服,自然是一番感謝。
他拿出一件駝色毛衫,嗅了嗅,閉眼說道:“梅封,三十七歲,已婚,有兩個孩子。因為作息不規律,腎臟和營養都不太好,脫發……”
海吹紗打斷他:“差不多就行了。”
夷光還在念:“配偶三十七歲,是個……畫家作家?寫寫畫畫的工作。嗯,頸椎不太好,此外,需要注意腸胃。”
聽到這裡,海吹紗索性坐了下來,看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夷光又聳了聳鼻尖,狐狸尾巴晃了晃,停了下來。
“大一點的孩子,已經十二歲了,讀書很好……唔。”他忽然蹙起眉,“要提醒他,遠離那個抽煙的朋友,我看到了一種不太好的未來可能。”
海吹紗問:“你是說,讓他注意,不要交不好的朋友?能說具體些嗎?”
夷光睜開眼,道:“一個圓臉,個子不太高的卷毛……黃頭發?咦,黃頭發?”
夷光這是第一次見誇張顏色的染發。
“總之,讓他放學記得按時回家,遠離這個黃色頭發會抽煙的小孩兒。”
“好的,我會提醒梅封的。”
夷光把這件衣服套在身上,他套頭的時候,因為領口有些小,頭鑽出來時,狐狸耳朵也鑽了出來。
是一對兒又長又薄的尖耳朵,外表覆著一層黑絨邊。
耳朵抖動了兩下,收了起來。
夷光眼下起了紅暈,更像狐狸美人了,羞澀地同她解釋:“掛耳朵,所以把耳朵豎了起來。”
海吹紗眼巴巴看著,目光幾乎黏在了他頭頂,想讓他再來一次,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