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還得再熬半個時辰,你先把這個喝了。”她端了雞湯給杜姨娘。
桃子說了,每日裡會送一隻新鮮現殺的雞過來。
雞湯最養人了,又是清水湯,杜姨娘喝了嗓子也舒服。
杜姨娘接過碗,問:“他叫人送來的嗎?”
林嘉:“嗯。”
兩個人便不說話了。
屋子裡隻有安靜的喝湯的聲音。
新年的熱鬨過得飛快,轉眼就破五了。
外院的客人一直就沒斷過。許多人當然想趁機一睹探花郎的風采。
淩昭因守孝閉門謝客,為了避開外院的嘈雜,這幾日都歇在了自己的書齋。
水榭裡,柿子拾掇淩昭換下來的貼身衣物。
這原該是桃子的事,但桃子已經和季白定下來了,這些特彆貼身的事,淩昭便叫柿子來做,不叫桃子再沾手。
柿子忽然頓了頓。
待桃子從書房裡服侍完出來,她給桃子使眼色,桃子便跟她去了避開人的地方:“怎麼了?”
柿子問:“公子最近飲食上有什麼變化?”
桃子莫名:“公子最近幾日日日在這邊,吃了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
柿子問:“沒吃什麼上火的東西?”
桃子問:“……怎麼了?”
婢女不是良家,從小就為公子哥做這些貼身的事,沒什麼害羞的資格。
柿子跟桃子咬耳朵:“這幾日的褻衣都……”
桃子聽完臉色微妙。
淩昭跟青城山雖然隻學了外家功夫,真正厲害的內家功夫沒有練,可也學了一些修身養氣的法門。
修得久了,可益氣培元,固精不泄,褻衣少有臟的時候。
柿子道:“我有些怕呢。”
還在孝期裡,若真有了什麼事,影響了前程,她們這些身邊人都逃脫不了責罰。
這是切切地利益相關。
桃子強作鎮定:“彆怕。咱們公子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誰做糊塗事,咱們公子也不會做糊塗事。”
柿子慣了聽她的話,便定下心去不去想。
但其實桃子也惴惴。
正是因為太了解淩九郎的為人和行事作風,她才為他近日的變化惴惴。
她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書桌前,麵前鋪開著書冊,他的目光卻投在了空氣中。
又或者他會在窗前眺望對岸梅林許久,再轉回身看著牆上的那副月色湖景圖。
桃子更不敢說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那日淩昭離開,她收拾書房,忍不住去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副湖景圖,卻突然在湖岸梅林裡發現那裡還有個墨點。
說墨點也不太對,因為並不是圓的,墨跡雖小,卻是微微有形狀的,眯眼看過去,好像梅林裡有個人。
但桃子分明記得這幅畫做得很早。
她一直以為淩昭對林嘉的感覺是後來慢慢生出來的。
原來,從那麼早的時候就有了嘛?
唉,隻希望公子有分寸,不要出什麼事牽連了她們。
日子又飛快地過去,轉眼又是好幾日
淩昭想作畫。
鋪了紙,研了墨,提著筆凝思許久,墨滴到了紙上汙了一片,也沒能落筆。
自然不是不會畫,也不是不知道畫什麼,是不敢落筆。
想畫她濕潤眼睛,柔嫩嘴唇。
想畫她纖細脖頸,腰如束素。
想畫她眸中的氤氳,無助的眼神。
這些都在夢裡出現過,洶湧翻騰。
可若畫出來,讓人看見了,便會知道他那些狂悖的夢。
淩九郎終是擲了筆。
桃子進來添茶,看到被墨汙了的紙,知道他情緒不對,安靜不敢出聲。
淩昭卻問:“桃子,今天什麼日子了?”
“十四了。”桃子道,“明天就是燈節了。”
燈節一直持續到二十才收,然後年節便算結束了,衙門開印,私塾開課,商鋪開門。一年裡最熱鬨的時分便過去了。
“金陵的燈節,好多年沒看過了。”淩昭自言自語道。
桃子道:“奴婢就沒看過呢。”
她小時候生活在莊子上,初到淩昭身邊的時候,年紀還小,也隻是三等的小丫頭,年節裡跟著主人出門看燈的好事輪不到她。
後來在京城是看了好幾回。但故鄉的燈反倒是沒看過。
“桃子。”淩昭問她,“你想不想看看金陵的燈?”
守孝呢,桃子道:“奴婢不敢。”
淩昭道:“沒問你敢不敢,問你想不想。”
麵對淩昭桃子不敢說那些虛話,老實承認:“想。”
“女子都會想吧?”淩昭問。
“肯定的。”桃子道,“女孩子家一年能出幾回門呢,燈節這日,是正大光明可以出門的日子啊。”
她一定也很想看。桃子土生土長,都未曾看過金陵的燈。
她困於府裡,沒有人能帶她去看。燈節這種人多雜亂的日子,姑娘出去都要許多人小心保護。妹妹們定是關照不到她的。
淩昭點點頭。
“那,去看吧。”他說。
最後一次,他想,最後一次為她做這等越了規矩的事。
讓她看完這場燈,緩一緩照顧病人的疲勞焦慮。過後,他要控製這種想靠近她的衝動。
這種狂悖顛亂的情況,再不能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