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的小院,瑣碎的婆母,嘰喳的丫頭婆子……雖沒什麼才華,但還溫柔肯讀書的丈夫。
自己掌握著自己的家,自己操持自己的人生。
為了這樣的一個夢,她不肯要尚書府裡的錦衣玉食。
為了這樣的一個夢,她將那謫仙般的人深埋在心底,當作一片映在水裡的月光。
可現在,這個夢被打得粉碎。
林嘉心中的一份堅持破碎了一地狼藉。
“你也彆怕,你以後要跟的人可比你那繡花枕頭慫包相公強百倍,他可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刀疤三道,“隻那之前,先讓哥哥嘗嘗你的味。”
他轉身。牆上有鐵環,可掛油燈,可插火把。
林嘉悚然回頭,正看見刀疤三往牆上插火把。
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林嘉已是婦人,怎會不懂!
誰來救救她!
會有人來救她嗎?
那個人,那個人,他會來嗎?
林嘉匍匐一下,轉頭,看見眼前地上帶著血的碎瓷片。
此情此景,便他來了,也來不及!
此時此刻,得自救!
林嘉抓住了那片窄而尖銳的碎瓷!緊緊握在了手裡!
九郎!
九郎!
刀疤三插好火把轉身,見林嘉蜷縮著身體趴在地上。
“哎喲,不是被我打壞了吧?”刀疤三一驚。
這可值五十兩銀子呢!
他疾步過去趴下去握住了林嘉的肩頭。
梅林裡,是誰坐在大石上侃侃而談,說著少時遇到的險事。書卷氣縈身,宛若晨間青鬆。
九郎十一歲便殺人!
林嘉,冷靜,你可以!
肩膀被抓住,刀疤三用力把她掰過來。
翻過身的一刹,林嘉用儘了渾身的力量,狠狠將那一條尖銳瓷片刺入了刀疤三的喉間!
與燒飯時切肉的感覺不一樣,那銳器刺破皮肉後,感覺是有空洞。
那種感覺惡心又驚悚。
以至於林嘉條件反射般地又將瓷片拔了出來!
血就噴了出來,濺到臉上,點點,滾燙。
林嘉想要嘔吐。她手腳並用地爬開,回頭,看見刀疤三歪著摔倒,躺在了地上。
但他沒有死。
他的喉管和氣道被割破,張著嘴,眼睛鼓凸地瞪著,嘴巴一張一張,好像擱淺了將死的魚。
他的情形在火把的光下,看起來詭異又恐怖。
林嘉坐在地上,雙腿蹬著地後退,一直到身體抵住了牆壁,一動不敢動。
這段對林嘉來說極為漫長煎熬的時間,其實隻有短短片刻。
李大蟲進屋找到了酒,乾了一碗,有了尿意,走出屋子來對著院子撒了泡尿。
看了一眼柴房,還想,怎麼這麼安靜。
剛提好褲子,淩昭的人到了。
林嘉聽到了外麵有了響動。
淩昭從接到消息,可以說是一分一毫的時間都沒有浪費過。
便連具體情況,都是在馬上疾馳著聽季白彙報的。
他和他的人直接就殺到了張家。門關著,可知裡麵還有歹人。青城派的人越牆而過,製住裡裡麵留守的人。
淩昭進去,隻問了一句林嘉在哪,多一句廢話沒有。
得了地址,轉身就走。
一路疾馳就為了搶時間。因他太明白,林嘉落入歹人之手,多一分一毫的時間,都可能受辱。
到了這裡也是這樣,根本不去浪費時間拍門喊門。直接翻進來先製住人再開門。
淩昭一路搶時間到了這裡,終究是怕來不及,厲聲喝道:“都站住!”
他提劍踹開了門。
房間裡火把的光跳躍著,昏紅。
地上暗紅色的血洇開,刀疤三的嘴還在一張一張,像一條必死還未死的魚。
屋子裡不見林嘉,但地上有血跡拖拉的痕跡。從刀疤三的身畔一直延伸到柴堆。
淩昭看見了沒藏好露出來裙角。
他屏息,提著劍走過去,蹲下,伸手推開了一捆柴。
尖銳的碎瓷片對著他的鼻尖,微微發顫。
林嘉臉色蒼白,眸中充滿恐懼。
她的恐懼緣於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能殺掉一個有防備的拿著武器的成年男子。
她性命無憂。
她衣衫完整。
淩昭隻覺得渾身都要脫力。
他微微一動,正要開口說話,林嘉有如驚弓之鳥,銳器已經刺了過來!
淩昭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林嘉!是我!”
林嘉僵住,睜大了眼睛看這個背著光,還帶著麵衣遮住了半張臉的人。
是她想的那個人嗎?
那個人鬆開手,摘下了自己的麵衣。露出了一張林嘉已經許久沒去想也不敢想的麵孔。
林嘉突然虛脫,碎瓷片掉落地上,隻留下掌心的傷口和鮮血。
“淩熙臣,”她喃喃,“我、我殺了人。”
淩昭回頭看了一眼嘴巴還在張合的刀疤三。
空氣直接從喉嚨的血洞中進入他的肺部,他一時還死不了。
“他還活著。”淩昭告訴她,“你沒殺人。”
淩昭站起來,提劍走到刀疤三的身邊,一劍抹了他的咽喉,將血洞變成了血渠,徹底結束了他的生命。
他走回來又單膝點地蹲在林嘉麵前。
“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