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1 / 2)

薑雲琛隻覺有些荒唐。

可念頭一經出現,便再也按捺不下,回憶細枝末節,種?種?跡象都印證了他的?猜測。

上山之前,在馬車裡的?時候,趙晏就對他的?麵具表現出莫大的興趣,對比她這些天的冷淡態度,堪稱一反常態,後來到了招提寺,她不僅容忍他三番五次的親近,還?關心他有沒有受傷。

他還?滿心以為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於讓她漸漸放下抵觸與防備。

卻不料,全然是沾了另一個人的?光。

他想起在庭院中的?對話——

“方才那句話,你再說一遍?”

“隻顧著……”

“不是,再前一句。”

“你我?現在也算過命的交情了,你可不可對我?溫柔些?”

彼時,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失神,提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要?求。

而今恍然大悟,她望著他的?時候,心裡想的另有其人。

還?有在燕國公府,她看到他的?新造型,也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

莫非是他誤打誤撞,勾起了她對那個人的記憶?

也對,邊塞之地,時常有人如此打扮,那位不知姓名的?仁兄或許便是其中之一。

可他平日並無這種?習慣,若不是趙晏惡作劇,趁他睡著在他頭發上編了幾?條小辮,他又何至於為了逗她開心,故意梳起那樣的發型。

這算不算弄巧成拙?

一時間,他心情複雜,後知後覺地想,趙晏以前會給人編辮子嗎?

她動作麻利、手法嫻熟,難道……

他無法再繼續思考,隻想儘快回到東宮,找她一問究竟。

但願她還?沒睡下。

否則他不弄清真相,恐怕一整晚都無法安寢。

-

承恩殿。

趙晏與薑雲瑤聊得忘形,想起那本帝後化名所著的?遊記,連忙拿來給她看。

薑雲瑤卻並無意外:“你若提前兩天告訴我?,興許我?還?會驚訝,但我?向阿娘打聽安平伯下落的時候,纏著她問了許多,讓她把當年與阿爹去青奚的?經曆悉數與我?講了一遍。”

又道:“阿娘還?交代我?,千萬不要?主動對阿兄提起,他這人死要?麵子,在調

查取得實質性進展之前,都不大願意求助於她和阿爹,他若好奇,定會去詢問舅父。”

趙晏:“……”

知子莫若母。

薑雲瑤隨手翻了翻書:“這本我沒看過,待你用完,令人送去我宮裡吧。”

趙晏應下,薑雲瑤把自己聽來的奇聞異事逐一相告。

末了,她慨歎道:“將來如果我?找駙馬,定要?找個願意帶我四?處遊玩的?人,就像阿爹和阿娘那樣,走出京城,去其他地方看看。”

見她麵露憧憬,趙晏不禁好笑:“洛陽之外,你到過的?地方隻有長安,兩京繁華,又豈是彆的府州可比。想必皇後娘娘隻與你談論旅途中的趣事,半字未提路上的?辛苦。”

薑雲瑤卻道:“不試試怎會知曉?既然阿娘可以,我?應當也不在話下。”

說罷,看向趙晏:“晏晏,實不相瞞,從前我?一直覺得,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就是你和我?阿兄結親,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成真。因此我現在什麼都敢想,包括多年後,我?會走遍名山大川,也寫幾?本遊記留給後世。”

趙晏:“……”

也可以理解。

說實話,擱在以前,她寧願相信金枝玉葉、多走兩步都嫌累的薑雲瑤立誌行萬裡路,都不相信自己會嫁給薑雲琛。

或許三年前想過一瞬,但隻是些朦朧的片段,還?沒來得及細思,就被他親手打碎。

而現在……

“時候不早了,我?有些犯困,就先告辭。”薑雲瑤揉了揉眼睛,笑著起身,“改日再來找你聊。”

趙晏送她出門。走了幾?步,薑雲瑤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那位朋友虞將軍,被阿爹留在禁軍中當值,如無意外,多半不需要?再回涼州了。”

“得陛下賞識,是他的?本領和造化?。”趙晏點點頭,“這是件好差事,他也算苦儘甘來。”

薑雲瑤道:“我?原以為,像他那樣在邊塞長大、戰功顯赫的?年少英才,會覺得待在京城束手束腳,誰知昨天偶然遇見,寒暄幾?句,他倒是並無不滿,隻說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在陛下效忠,他自當恪儘職守,做好分內的?一切。”

“他就是這般性情,私底下很好相與。”趙晏笑了笑,“但你彆看

他現在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之前在涼州,那些天淵人聽到他的?名字都要嚇得兩股戰戰。”

薑雲瑤啞然失笑,完全無法將虞朔清雋溫和的?麵容與“凶神惡煞”的?戰神聯係到一處。

兩人談笑著出了門,趙晏目送薑雲瑤消失在視線中。

這時,有內侍前來通報:“娘娘,太子殿下請您稍等片刻,他有事要?與您相談。”

“我?知道了。”趙晏料想薑雲琛是從皇帝那裡得到了指示,便沒有拒絕。

她耳目受阻許久,連虞朔升遷的?消息都未曾聽說,迫不及待想要得知更多外麵的情況。

相較而言,準許他在承恩殿過夜,也並非不能忍受。

她回屋洗漱更衣,待收拾完畢,在床榻邊坐下,薑雲琛便趕了過來。

他像是怕她等不及提前入睡,寢衣和外袍都沒有係好,就匆匆走進內殿。

趙晏望見他略微敞開的?衣領處露出的鎖骨,飛快移開目光,提醒道:“穿好衣服,不然就出去。”

薑雲琛從善如流,整理衣襟,視線掠過矮榻,眼巴巴地看向她身旁的?位置:“趙娘子,你我?已經是過命的交情,看在……”

“閉嘴。”趙晏沒好氣地往裡挪了些許,“廢話再這麼多,你就出去。”

薑雲琛喜出望外,並沒有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他行至榻邊,就見她飛快地拖出兩條衾被,一條丟給他,另一條橫在中間:“明早再讓我發現你偷偷把被子挪走,以後你休想再進承恩殿的?門。”

“在下遵命。”薑雲琛言聽計從,隻要能留下來,彆的一切都好說。

卻不由自主地想,他現在沒有作胡風打扮,沒有戴麵具,趙晏心裡念著的?會是誰?

趙晏昨晚隻在禪房中湊合著休息了半宿,熬到這個時辰已有些困倦,見他沉默不語,便直接問道:“陛下與你說了什麼?”

薑雲琛如夢初醒,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旋即,狀似無意道:“西域火/藥爆炸的事尚未明朗,我?暫時沒有告訴阿爹,還?有你上次話說一半,那人自儘……是因為把我?認成了誰?”

“紀十二。”趙晏輕聲道,“我?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薑雲琛仔細琢磨她這句

話的?含義,恨不得逐字拆解。

那人姓紀,在兄弟裡行十二,便以此為名,趙晏稱他為朋友,又一同去了西州,當是趙景明派去送信的人之一,至於“救命恩人”——

他呼吸一窒,莫非趙晏在火/藥爆炸現場死裡逃生,全憑此人搭救?

思緒已然信馬由韁,他麵上卻不顯,佯作好奇道:“他也是你父親麾下的?人嗎?”

“不是。”趙晏道,“他來自揚州紀家,是名商販,機緣巧合與我們同行。”

揚州紀家?

那可是他的?老熟人,回頭就派人去表舅父那裡查詢一番,紀十二究竟是何方神聖。

趙晏不知他心中千頭萬緒,打定主意道:“我?與你說一說他吧。”

她不確定自己的?記憶何時又會失效,又不能每次都出宮去找趙宏,不如告知他,就當多一個人替她保存那段回憶,記得世上曾經存在過一個叫做紀十二的?人。

這些話她連父母都未曾說過,但莫名地,她認為薑雲琛可以信任。

就像在燕國公府的?那晚,她對他講了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一樣。

薑雲琛既想了解更多,念及那是趙晏和彆人的?共同回憶,卻又有些排斥,左右矛盾之中,趙晏的聲音已緩緩響起:“當年我們去安西都護府送信,離開涼州沒多久,就遇上了他。他所在的商隊被馬賊襲擊,他與同伴們跑散,正被馬賊窮追猛趕,我?們救了他,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殺人。”

趙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回想趙宏的言辭,一些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

她在涼州的?時候,雖然經常往軍營裡跑,但父親從未允許過她真正上戰場。

儘管她可以赤手空拳打贏父親的?副將,百步穿楊手到擒來,刀法和劍法也得到幾位老將軍的?一致稱讚,父親卻堅決不鬆口,說一旦殺過人、見過血,就會踏上一條不歸路。

她不以為然,殺敵是保家衛國之事,她即使背負人命也問心無愧。

天淵人在邊境燒殺搶掠,虐待她的同胞時,手段殘忍令人發指,她又豈會心慈手軟?

可惜父親不準,她也無法擅作主張跑去添亂。

直到那回,紀十二驚慌失措地奔向她,她搭箭彎弓,乾脆利落

地將他身後的馬賊擊落。

當時她在想什麼?害怕了嗎?

趙晏暗自歎了口氣,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們送他回去,卻隻看到被洗劫一空的貨車和死去的?馬匹,現場早已沒有半個人影。他丟了貨物,同伴們也凶多吉少,害怕回去被主家責罰,就自告奮勇要?給我?們帶路,想讓我?們捎他一程。”

“我?記不大清楚了,但我?最初應該沒有同意,我?們有重要?任務在身,哪有閒工夫帶他一個累贅?何況我們隊伍中有在邊境戍守多年的老兵,對北疆和西域的?路線了如指掌。”

“天曉得他用了什麼方式說服我?,最終成為我們的一員。我?阿弟說,他還?真有幾?分本事,讓我們提前抵達西州,然後分道揚鑣。”趙晏說到此處,眼睫輕輕一顫,“我?們都沒想到會在城中與他重逢,烏勒的?壽宴辦得熱鬨,想必訂購了不少好物,他既是紀家商人,去送貨也不足為奇,但……他認出了我?們,在爆/炸發生時出現在我身邊,犧牲自己救了我?一命。”

“我?醒來時,他們已經都不在了,屍骨落入敵軍之手,我?甚至無法回去收斂。”她垂下眼簾,低聲道,“我?說的是楊叔他們,也就是我阿爹的手下。至於紀十二……隻怕連屍骨都沒有剩下。”

薑雲琛越過衾被,勾住她的手,動作輕緩地握在掌中:“好了,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