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1 / 2)

聞言,薑雲琛略一皺眉,擔憂地望向趙晏。

如他所料,那使臣為免引起懷疑,在大牢裡蹲過十?天半月,才會遵照臨川王的指使供出廣平王。

但?為何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還非要見太子妃?

他的神色中多了幾分不耐:“一個死到臨頭之人,有什麼資格講條件?不招?讓刑部繼續審,我倒要看?看?,他能為自家主子忍受到什麼時候。”

陸平麵露猶豫:“那人說,太子妃娘娘似乎遺忘了一些?事,若拒絕與他見麵,將?來必定會後悔。”

“我去見他。”趙晏起身,徑直走向門外,“陸公公,為我備車吧。”

薑雲琛心裡湧上不好的預感,可趙晏打定主意,他勸也無用。

更何況……她現在估計不大想搭理他,豈會聽他所言?

隻得三兩步追過去,與她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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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後,薑雲琛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怕那人有詐,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我在旁邊看著就好,你不願同我說話,可以當?我不存在。”

趙晏看他忐忑不安的模樣,有些?想笑,但?表麵卻隱藏得不動聲色。

方才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望著他充滿掙紮與失魂落魄的眼眸,心裡也隨之縮成了一團。

陸平打斷得正是時候,她離開寂靜空曠的承恩殿,凝滯的思維終於緩緩恢複運轉。

而且那個西域使臣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如果?他能讓她找回一些?過去的記憶,也不是什麼壞事。

她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薑雲琛果?真沒有再說話,耳邊隻剩下馬車轆轆的聲響。

其實她早該猜到,以他的脾性,若是不滿婚事,即使皇帝威脅,他也斷然不會依從。

可那時候,她短暫地疑惑了一瞬,便認定他是迫於無奈。

她堅信他討厭她、巴不得與她分道揚鑣,大婚之後的那段日子沒有給過他一天好臉色,期盼他先按捺不住,率先提出和離。

他卻一反常態,一次又一次地接受她的冷眼,再予以毫無保留的真心。

眼下,她感受著車廂裡落針可聞的沉寂,腦海中浮現他坦白前不舍卻又決然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他確實改變了許多,幾乎與曾經

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少年判若兩人。

她從未考慮過他籌謀婚事的可能性,因為她根本不相信他會願意娶她。

若說他誤解她的心思,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自詡知己知彼,但?在情之一字上,卻是三番五次地互相錯過。

他求她不要恨他。

可是,她為何?要恨?

他欺騙她是真,但?成婚以來未曾委屈她分毫也不假。

他知道她心心念念要和離,卻沒有強迫她留下,反而冒著永遠失去她的風險將真相如實相告。

婚事陰差陽錯,如果?是現在的他,或許會坦坦蕩蕩地表達情意,設法博得她的歡心,但?彼時,他還不懂該如何?喜歡一個人,隻是本著最簡單的念頭,想要與她結為夫妻。

而她也分不清自己對他是何感情,在日積月累的試探與琢磨中,才漸漸明白什麼叫做喜歡。

如果?沒有這場跌跌撞撞的相伴同行,或許兩人將永遠無法知曉自己真正的心意。

過去有千萬種假設,可現實是她與他彼此喜歡,眼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這就足夠了。

至於皇帝和父親的考量,她無權乾涉,也無意深究,隻是聽罷薑雲琛所說,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對父親而言,有太多事物比她重要,可他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保她衣食無憂。

或許在他看?來,嫁給太子是她最好的選擇,他的一生全部奉獻給了家族,以己度人,又怎知她有多麼在意真心與自由?

她從來沒有怨恨過任何人,因為承載負麵情緒是一件太過勞神費力的事。

好在如今她已豁然開朗,除了自己,世?間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束縛她、成為她的牢籠。

沒多久,馬車停住,薑雲琛先行下來,對趙晏伸出手。

趙晏視若無睹,提起裙擺下車,輕巧地站定。

一碼歸一碼,他騙了她這麼久,她晾他一時半刻已經是法外開恩。

等解決完西域使臣的事,回去再慢慢跟他算賬。

薑雲琛看?著她波瀾不興的表情,提在半空中的心遲遲無法落下。

比起大婚那幾天,她的態度堪稱溫和,但?這副不顯山不露水的平靜,卻讓人愈發惴惴。

刑部的官員迎

了上來,行禮過後,徑直為兩人帶路。

薑雲琛收斂心神,微不可查地歎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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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宋國公府。

嘉寧長公主令婢女點燃燈燭,將?手中的信件湊上去,旋即,她望著焦黑的紙張碎片,淡聲吩咐道:“讓郡主來見我。”

少頃,明德郡主走進屋中。

嘉寧長公主開門見山道:“你即刻更衣,去東宮一趟,理由是為歲除之事向太子妃致歉。”

明德郡主一愣,頓時漲紅了臉:“祖母莫非在說笑?我豈能給趙六娘那種……”

“隻是個托辭而已。”嘉寧長公主沒好氣,“欲成大事,須得能屈能伸,本宮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頓了頓:“有可靠消息,趙六娘在涼州那幾年,曾經與旁的郎君關係匪淺,今日東窗事發,你猜她還如何?坐得住?以太子那自視甚高的脾性,又能否容忍她心中另有其人?”

明德郡主聽出她言外之意,大喜過望,卻又不解道:“祖母,您怎知……”

“快去吧,仔細打扮一番,若趕得巧,或許還能見到太子。”嘉寧長公主不給她發問的機會,“切記要沉得住氣,以免打草驚蛇。觀察她的言行舉止,回府之後,立刻來向我稟報。”

明德郡主應下,匆匆告退。

嘉寧長公主看?著她離去,不覺勾起一絲饒有興味的笑。

廣平王世?子生辰那天,榮安縣主試探歸來,說太子對趙六娘百般維護,應是情根深種,明德想入東宮並非易事。但?她卻認為,越是如此,當?太子得知趙六娘曾傾心旁人,才越容易惱羞成怒。

榮安那番話,八成已經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今日之後,他必將?與趙六娘夫妻離心、破鏡難圓。

但?願明德爭氣些?,能給她帶回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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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中光線幽暗,沿途走過,還能聽到腳步聲的回音。

行至通道儘頭,空氣裡隱隱泛著潮濕與血腥味,那官員小心地看了趙晏一眼,見她麵不改色,不禁心生佩服:“娘娘,犯人就在裡麵。”

“有勞了。”趙晏客氣道,“既然他點名要見我一個,您就不必作陪了,我去會會他。”

說罷,殊無懼怕地走了進去。

薑雲琛緊隨其後,官員正待詢問

,便被他用眼神製止。

他順勢拿走了官員手中的燈,示意他退下。

一門之隔,裡麵的血腥氣愈發濃重,趙晏借著幽暗的火光,看?到那個被鐵鏈禁錮的使臣,披頭散發、渾身血汙,早已不辨真容。

天曉得臨川王用了什麼方式,讓此人甘願承受重刑,也要忠心耿耿為之效力。

厚重的鐵門閉合,那人聽到動靜,吃力地抬起頭,似是笑了一下,用虛弱而沙啞的嗓音道:“趙娘子,彆來無恙。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死裡逃生,還搖身一變,成為大周尊貴的太子妃。可惜你那些同伴、你的小情郎,都已經葬身黃土,永遠看?不到你風光大嫁了。”

趙晏聽到“情郎”二字,不由怔了怔,未及細想,就聽薑雲琛冷聲道:“看?樣子,你是沒吃夠苦頭,還有閒工夫在這拐彎抹角。廢話少說,否則刑具伺候!”

那人卻哈哈大笑,低頭吐出一口血,意味不明道:“在下榮幸,居然引得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殿下對太子妃娘娘一往情深,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殿下有所不知,娘娘早已與他人互許終生,若非那位紀公子英年早逝,隻怕您現在須得稱她一聲‘紀夫人’。”

他的音色無比刺耳,說出的話不啻驚雷。

薑雲琛手指一緊,燈燭微微跳動,但?旋即,他如夢初醒,迫使自己穩住心神。

他大致明白了臨川王的意圖,挑撥他和趙晏的關係,讓他冷落她、與趙家君臣相疑,進而為臨川王府和宋國公府提供可乘之機。

他偏不能讓他們得逞。

那人見他麵色如常,略微有些?驚訝,歎息道:“太子殿下情深似海、不計前嫌,可也要問問太子妃娘娘是否願意嫁給您。那日在上林苑,娘娘似乎並未認出在下,也是,您從火/藥爆炸的現場活下來已是命大,失去一部分記憶,著實不足為奇。就是可惜了紀公子,竟被您忘得一乾二淨。”

他透過肮臟淩亂的頭發看向趙晏:“趙娘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叫九簫,是西域來的商販,我們在伊州遇到時,你和紀公子眉來眼去、情意綿綿,可真是羨煞旁人。但?無妨,紀公子那麼在乎你,心甘情願為你而死,看?到你飛上枝頭,與太子殿

下琴瑟和鳴,應當?也會替你感到高興。”

“你要見我,便是為了與我說這些??”趙晏的語氣平靜無波,衣袖下,卻不由掐了掐指節。

那人笑得不懷好意:“實不相瞞,趙娘子生得國色天香,我在伊州驚鴻一瞥,便再也無法忘記,如今,我自知大限將?至,想著臨死之前能有你來送行,也能瞑目了。”

“至於紀公子,”那人惋惜道,“我隻是於心不忍,順帶提醒你一句而已。現在你貴為太子妃,他卻死無葬身之地,你若還顧念舊情,逢年過節彆忘了給他上炷香。”

說罷,他悠悠閉上眼睛,腦袋耷拉下去,不知死活。

薑雲琛按捺起伏不定的心緒,攬過趙晏的肩膀:“此地陰冷潮濕,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說。”

趙晏沒有反抗,卻踉蹌了一步,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太子殿下,我對您深表同情。”那人突然再度開口,“您貴為一國儲君,卻眾叛親離,您的妻子心裡裝著彆人,而您的叔父廣平王,一心想要置您於死地。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效忠於誰……”

兩人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徒留那人在身後語無倫次地叫道:“怎麼,怕了嗎?你們在怕什麼?我告訴你們,這就是報應!你們滅了天淵也罷,還要貪得無厭、揮師西征,你們活該一個求而不得、孤獨終老,一個斷情絕愛、與心上人陰陽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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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大牢,明知那人另有圖謀,故意拿這種話激她,腦子裡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亂作一團。

她隱約記起,當?年好像的確在伊州遇到過一隊西域來的商販,領頭之人便是名叫九簫。

如果?九簫沒有騙她,紀十二喜歡她,而她也……

那她現在嫁給薑雲琛、與他兩心相許,又算什麼?

在涼州的幾年,她根本沒有忘記薑雲琛,怎會輕易移情彆戀,對另一個人心生好感?

而她若是當真喜歡過紀十二,又怎麼可能不留哪怕一星半點的印象?

趙宏說她隻是把紀十二當?做朋友,難道弟弟也騙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