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2 / 2)

趙晏在?她的調侃聲?中麵紅耳赤,卻不禁露出“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沈阿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女子名?叫沈惟,漂亮得看?不出年紀,是位四處周遊的醫者,當年她行至涼州,在?軍中幫忙不少。

她從未向旁人透露過真實姓名?,隻因與趙晏一見如故,便與她說了些自己的事。

趙宏也還記得她,興高采烈地與她打招呼,邀請她坐下一敘。

沈惟沒有客氣?,向店小二要了一壇酒,三人不喝,她自飲自酌,卻也不見半分醉意。

夜色漸濃,胡姬們翩翩起舞,有客人興之所至,呼朋引伴加入其中。

沈惟笑著拉起趙晏,躍躍欲試道:“晏晏,我新學了支舞,跟青奚的大不相同,教?給你如何?”

趙晏不忍心拂她興致

,便答應下來,隨她走向熱鬨的人群中。

趙宏和紀十二在?身後鼓掌,趙晏回頭,不偏不倚地望進紀十二溫柔而幽深的目光。

周遭人聲?鼎沸,沈惟舒展肢體,借著傳授舞步、身形交錯的機會,輕聲?道:“方才那群商人,我跟蹤了許久,他?們來曆蹊蹺、目的成?謎,似乎正在?往西?州運送一批……火/藥。”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極輕,趙晏辨認口型,才明白?是什麼。

“我不願與官府有所牽扯,上?回在?涼州已是破例。”沈惟側身,繼續道,“這次既然你來了,不如替我去安西?都護府跑一趟,把消息告訴他?們。”

趙晏點頭:“沈阿姐,這些年你去了何處?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接到師父傳信,回了趟劍南道,”沈惟歎息,“送走了我的……”

她稍事沉默,聲?音放得更輕:“或許我該叫他?一聲?‘父親’吧。我似乎對你提起過他?,我本以為,這輩子永遠都不會見到他?了,但?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心裡風平浪靜,已經懶得去恨他?了。我順從他?的意願,將他?葬在?了他?和我阿娘初次相遇的地方,也算仁至義儘。”

趙晏安靜地聽著。

沈惟的母親是青奚人,父親則來自中原,用她的話說,她父親背棄了她們母女,讓她母親客死異鄉,而她千辛萬苦逃回西?南,被師父收養。

“之後我打算在?西?域待一段時日,尋訪當地名?醫,再順帶看?看?那群商販有何企圖。”

趙晏回過神:“沈阿姐,你獨自一人行事,千萬小心。”

“我會的。”沈惟笑道,“我還等著去涼州參加你和那小郎君的婚禮。”

趙晏赧然,卻也沒有糾正。

沈惟四海為家,兩人經此一彆,再相遇就不知是何時了。

如若有緣,無論是在?涼州還是洛陽,總會重逢。

一支舞結束,沈惟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趙晏返回桌前?,與紀十二和趙宏走出食肆。

街道上?喧囂未歇,趙宏在?各個攤位前?流連忘返,紀十二趁機壓低聲?音:“雁娘,你那位沈阿姐是何方神聖?我總覺得,她的眉眼和阿……和含章公主極其相似。”

“紀公子真厲害,連含章公主都見過。”趙晏忍著沒有拆穿他?蹩腳的演技,“是挺像,但?應當是巧合吧,世上?千千萬萬人,總有些難以解釋的緣分。”

青奚國尚存時,王室便是姓沈,她直覺沈惟是某個王族成?員的後裔,與薑雲瑤多少沾親帶故。

但?她沒有窺人**的興趣,沈惟說什麼,她聽聽就罷,絕不多問。

紀十二揶揄道:“你在?這裡遇到她,也是緣分,人家想喝你喜酒,你可彆讓人失望。”

趙晏:“……”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

她在?喧鬨的街道立定,抬頭對上?他?的眼眸:“她要去西?州,不如就在?西?州吧。我會在?安西?都護府等你,到時候你來找我還錢,摘掉麵具,讓我看?到你的真容,我就答應嫁給你。”

他?怔了怔,她已轉身向前?走去:“事先告訴你,我喜歡好?看?的人,你若太醜,我就不要你了。”

紀十二快步追上?她:“一言為定,你可不許反悔!”

趙晏沒有理他?,嘴角卻情不自禁地揚起。

“十二兄,阿姐,你們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趙宏擠出人群,痛心疾首道,“你們就算嫌我多餘,也該說一聲?,我自個回去便是,免得我以為跟丟了。”

“阿宏,你叫誰呢?我才不認識這個人。”趙晏勾住趙宏的肩膀,“我們快走,不帶他?。”

“剛才是誰說要嫁給我?雁娘,你怎能翻臉無情?”

“什麼?阿姐要嫁給十二兄?幾時的事?”

“紀十二,混蛋!還有你,你們兩個都離我遠點!我不認識你們!”

“哈哈哈哈……”

-

談笑聲?遠去,趙晏在?黑暗中浮沉,不辨今夕何夕。

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時光停駐在?此刻,永遠不再前?行。

無數雜亂的畫麵和聲?音飛快閃過,她預感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想閉上?眼睛、捂住耳朵,隔絕那段痛徹心扉的回憶,但?卻是徒勞。

西?州城外?,他?們與紀十二分彆,楊叔等人依依不舍,與他?約定日後在?涼州相會。

進入安西?都護府,趙晏將貼身攜帶了一路的信件交給王都護,告知他?沈惟打探到的消息。

再之後,便是省親之日,趙宏與她所說——

她化為舞姬,楊叔一行扮做百戲藝人,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到烏勒的壽宴。

趙宏被她打暈,交由王都護照拂。

她終是自私了一回,想要為父母留下最後的血脈。

臨行前?,她聽說朝廷的軍隊已經到了,就駐紮在?距離西?州不遠的地方。

太子派人進城與王都護交涉,決定分四路包夾,打西?域聯軍一個措手不及。

他?沒有親自現身。

趙晏遺憾地歎出口氣?。

早知自己會食言,在?伊州的時候,就該把他?的麵具掀掉。

可惜,看?不到他?如今的樣子了。

隻希望他?能記得她久一些,不要太快把她忘掉、與彆的小娘子成?親。

她深呼吸,朝軍隊駐紮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策馬駛入茫茫夜色。

曾以為,那便是她與紀十二……薑雲琛之間?的訣彆。

直到她將他?送她的小胡刀插進烏勒的咽喉,狠狠一轉,幾乎把整顆人頭絞下。

她渾身沾滿鮮血,分不清是烏勒、是她自己、還是楊叔他?們的。

然後,爆炸聲?四起,天地仿佛在?頃刻間?混沌倒轉,她依稀記得自己落入一個懷抱。

熟悉的溫度與氣?息將硝煙隔絕,他?將她嚴絲合縫地護在?懷裡,她從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嗓子裡滿是鐵鏽的味道,可聲?音卻淹沒在?鋪天蓋地的轟鳴中。

耳邊在?霎時間?歸於?安靜。

她的意識煙消雲散,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晏晏。”

不是雁娘。

是晏晏。

-

趙晏醒來的時候,渾身動彈不得,趙宏守在?旁邊,見她睜眼,頓時淚如雨下。

沈惟也在?,止住她掙紮的動作,眼尾染上?紅痕。趙宏說,是沈阿姐把她帶回西?州。

她想問紀十二,還有楊叔、韓伯、她的一行同伴們,卻沒有勇氣?開口。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最終,她吃力地抬起手,在?趙宏的掌心裡寫下兩個字。

——涼州。

她要回涼州。

她一刻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裡,唯恐多等半天,就會聽聞噩耗。

她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日,隻想再見父母一麵。

-

七月

,趙晏在?沈惟和趙宏的護送下離開西?州。

一路上?,她經過伊州、沙州、瓜州、肅州和甘州。盛夏遠去,秋日漸臨,她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仿佛還能看?到楊叔一絲不苟地清點行裝,韓伯凝神勾畫地圖,同伴們高聲?談笑,商量著回去之後定要痛飲一場,而紀十二溫柔地注視著她,眼睛裡似是倒映著漫天星輝。

她卻不敢哭,不敢放縱自己沉湎在?悲傷中。

沈惟縱然醫術精妙,但?也無法起死回生,一旦她強撐的一口氣?散掉,便回不去家了。

白?雪飄飛之際,她到達涼州。

見過父母,她心願已了,在?他?們以為她睡下、悄然離開之後,她積攢半年的眼淚終於?決堤。

她不敢放聲?嚎啕,怕守在?外?間?的錦書聽見,隻能把臉埋進被子裡,哭到幾近斷氣?。

她在?西?域傷得頗重,那種猶如挫骨揚灰的劇痛都未能讓她掉一滴淚,可如今,她隻覺胸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活生生地剜了出來,碾成?齏粉。

他?們明明是一起去的,卻隻有她活了下來。

楊叔的妻兒、韓伯的小孫子,還有其他?同伴的家眷,再也等不到他?們歸鄉。

紀十二還欠著她錢,欠她一片盛開的牡丹,以及一個婚禮。

卻再也無法還給她了。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哭,想著若能隨他?們去了也好?。

她傷勢未愈,終日昏昏沉沉,為數不多醒來的時候,在?父母和弟弟麵前?強顏歡笑,他?們一走,她便伏在?衾被中泣不成?聲?,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儘。

她甚至一度哭昏過去,再次醒來,年節已經結束。

那天,她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整個人飄飄然,仿佛經曆了一次脫胎換骨的重生。

故去的同伴們站在?彼岸,遙遠得恍若隔世,還有一個朦朦朧朧的人,身上?罩著一層迷霧,她始終無法看?清。

他?們對她揮了揮手,笑著與她道彆。他?們說,小娘子,來世再一起喝酒吧。

隻有那個模糊的影子不肯離開,流連地看?著她,朝她伸出手。

她心急如焚,想要走過去拉住他?,卻仿佛被定在?原地,她的指尖與他?的

手相擦而過,眼睜睜地看?著他?化作輕煙,碧落黃泉杳不可尋。

手中傳來溫熱的觸感,是塊瑩潤無瑕的白?玉佩。

她抬起頭,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荒蕪,唯有胸口傳來錐心刺骨的痛,讓她不由地彎下了身子。

你是誰?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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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與聲?音淡去,趙晏驀然睜開眼睛。

視線逐漸聚焦,她急促地喘息著,看?到了輕柔垂落的幔帳。

承恩殿。

夢中情形曆曆在?目,她才發現自己滿麵淚水,抬手想要擦拭,動作卻不覺一頓。

通體瑩白?的纏枝牡丹玉佩,安靜地躺在?她手心。

作者有話要說:啊今天字數多,遲了好久,再發個紅包吧。

女主的情況類似於ptsd(創傷性應激綜合征),太痛不欲生了,以至於身體啟動保護機製,把最傷心的記憶全部忘了。男主忘記是因為受傷,和她情況不一樣,所以女主先想起來。

ps今天小惟打醬油,看過上本的朋友還記得她嗎hhhh(其實也不算醬油,她提供了與本文最大陰謀直接相關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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