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薑雲瑤回到京城。
趙晏料想她應當攢了不少話要與帝後說,便沒有急於過去打擾,在承恩殿等待半日,盤算著時候差不多了,正待招呼薑雲琛一同出門,就聽得宮人通報,薑雲瑤造訪東宮。
久彆重逢,自是歡喜。
趙晏攜薑雲瑤落座:“我和殿下剛準備去找你,誰知你卻先一步來了。”
“我這做姑母的,怎好意思讓侄子或侄女跟著你勞累奔走?”薑雲瑤揶揄道,看看她,又看看薑雲琛,不禁為兩人感到歡喜,“晏晏,你和阿兄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
說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趙晏的肚子。
這個季節的衣服並不厚,可以明顯感覺到輕微的弧度。
“現在還不會動,須得再等一個月。”趙晏興高采烈地與她分享快樂,就像兒時湊在一起研究什麼新奇的事物一般,“其實我站著還瞧不大出來,但坐下就會凸起幾分。”
薑雲瑤雖有弟弟妹妹,但母親懷孕的時候她年紀尚幼,印象已經模糊了。
而此時此刻,一同長大的好友腹中睡著一個小生命,還與她血脈相連,這種感覺既溫暖又奇妙。
薑雲琛含笑望著兩人交頭接耳。
阿瑤清減了不少,想必這趟旅程頗為辛苦,眉目間的天真懵懂也悄然褪去,代之以成熟穩重。
隻是一見到他和趙晏,她便瞬間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模樣,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至於趙晏……
在外麵,她是言行舉止無可挑剔的太子妃、聲名遠揚的女將軍,關起門來,全然判若兩人。
他的眼底不覺浮上一抹溫柔。
能有如此至交,實屬人生一大幸事。
“趁這段時間還有空,我親手給孩子縫製幾件衣服,作為將來的見麵禮。”薑雲瑤說罷,略一停頓,“阿兄,晏晏,我要和虞朔成親了,阿爹阿娘已經點頭,很快就會下旨賜婚。”
趙晏與薑雲琛對視一眼,還以為自己聽錯。
薑雲瑤落落大方,並未害羞:“我沒有強迫他,是他自己願意的。”
“恭喜。”趙晏笑道,“當初在涼州,對虞將軍示好的小娘子可不少,他從來不為所動,我還好奇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沒想到,‘虞夫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薑雲瑤禮尚往來:“聽聞阿兄要娶你的時候,我也是這般心情。”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薑雲瑤在承恩殿待到夜色降臨,用過晚膳,才告辭離開。
她走後,薑雲琛心情複雜道:“之前我以為虞將軍喜歡你,得知你們隻是朋友,還徹底鬆了口氣,豈料一轉眼,他竟把我阿妹拐走了。”
雖然他總是念叨著要給阿瑤找個駙馬,但這一天真正來臨,他反而有些不舍。
趙晏忍不住糾正:“阿瑤才不會被輕易‘拐’走,要拐也是她拐虞將軍。”
薑雲瑤生來錦衣玉食,一直活在父母兄長的寵愛中,絕非旁人略施小恩小惠就能輕易迷惑。
至於虞朔,父親曾經想為他說媒,他都推三阻四,自稱父母雙亡、身份低微,不願耽誤彆人家的女兒。
他會喜歡薑雲瑤,她並不意外,阿瑤花容月貌,性情又好,雖是金枝玉葉,卻沒有半分囂張跋扈,虞朔動心實屬情理之中。隻是兩人的出身天差地彆,也不知阿瑤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他答應。
方才薑雲瑤光顧著聊在涼州的見聞,對此並未多談,她顧及薑雲琛的心情,也沒有追問。
下次趁他不在,她定要去找阿瑤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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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從涼州歸來的官員們得到封賞,虞朔功勳卓著,晉升為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同時,皇帝為他和薑雲瑤賜婚,允許薑雲瑤出宮開府。
婚期定在年末,虞朔卸去了禁軍中的職務,專心準備婚事。
薑雲琛約他在宮外見麵,確認他並無不滿,對薑雲瑤一片真情,才徹底打消顧慮。
妹妹覓得良人,他雖悵然若失,但更多還是替她感到高興。
另一邊,趙晏閒來無事,三天兩頭找薑雲瑤聊天,看她飛針走線,也有些躍躍欲試。
她會女紅,但因為缺乏興趣、疏於練習,遠不及薑雲瑤這般駕輕就熟,但她想給孩子做點什麼,哪怕一條手帕,也算是儘到了心意。
當即向薑雲瑤借了針黹,正與她討論刺繡紋樣,突然,話音一頓,抬手捂住腹部。
“晏晏?”薑雲瑤心下一驚,便要吩咐宮人去傳醫官。
“我沒事,”趙晏拉住她,將她的手擱在肚子上,有些不確定道,“他剛才……好像踢了我一腳。”
薑雲瑤睜大眼睛,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任何一絲微弱的動靜。
過了許久,就在她以為是趙晏出現幻覺的時候,手掌觸摸的位置被什麼輕輕一頂。
“他會動了!”她喜出望外,旋即一本正經道,“乖寶貝,我是你姑母,你在與我打招呼嗎?”
趙晏忍俊不禁,心中驀然升騰起難以言說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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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承恩殿,她與薑雲琛說起此事。
薑雲琛先是一陣欣喜,待回過味來,頓時感到莫大的不公。
明明是他的孩子,卻率先與阿瑤問好。
簡直豈有此理。
他不甘示弱地摸著趙晏的肚子,企圖得到同樣的待遇。
然而直到趙晏開始犯困,孩子都沒有再動一下。
趙晏忍住笑:“這個時辰,他許是已經睡著。”
薑雲琛:“……”
也太不給人麵子。
趙晏仰麵躺下:“明日我還去阿瑤那裡,她出降在即,以後就不能每天相見了,我想多陪陪她。”
如今,她身子漸重,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膩在薑雲琛懷裡。
薑雲琛正要點頭,就聽她接著道:“也請她指點一下我的女紅,為孩子做些衣服和帕子。”
“……”
她都沒給他繡過東西。
他表麵不動聲色,勸道:“這些交給宮裡的繡娘便是,阿瑤閒著也就罷了,你可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