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卓頭也不回的說了聲“進來”。
謝林晚推開門,從外麵進來,瞧見老爺子又在嘔吐,明顯愣了一下。
瞧見是她,謝文卓懊悔之餘更有些擔心——
還以為是於伯或者家裡的傭人在外麵呢,早知道是謝林晚,就不讓她進來了。
畢竟他可是知道,自家老爺子可是個頂頂愛麵子的人,這會兒被人瞧見這麼狼狽的一麵,心裡不定多惱火呢。
擔心老爺子直接把人給趕走,會讓小姑娘難過,謝文卓忙搶先道:
“誰讓你進來的,快出去……”
本意是要給謝林晚解圍,不想謝林晚還沒說什麼呢,謝錦程忽然抬手,用力在謝文卓手背上拍了一下——
臥床太久,老爺子自然沒多少力氣,謝文卓還是能察覺到老爺子的暴怒:
“閉……閉嘴!”
謝文卓瑟縮了一下,總覺得老爺子也就是力不從心,不然怕是直接要拿雞毛撣子抽他了。
謝錦程卻是根本不管他怎麼想,徑直轉頭看向謝林晚,溫聲道:
“彆怕,讓他跟你,道歉……”
“我——”謝文卓真覺得他真是冤死了!天知道他本意是擔心謝林晚被遷怒,才想著先把人打發出去的。
隻是李宏囑咐過,平常時,多順著些老爺子,彆讓他生氣,謝文卓也不敢給自己辯解,隻能委委屈屈的看著謝林晚:
“對不起謝小姐,我剛才語氣不好,請你多多包涵……”
“需要什麼,跟江河說……”瞧見謝林晚依舊是怯生生似是有些受驚嚇的模樣,謝錦程橫了孫子一眼,“或者,跟文卓,說……”
“我就是,想問問有沒有朱砂……”謝林晚遲疑了片刻道。
謝林晚本來並不想驚動謝錦程,想著問於伯一聲就成。不想於江河沉默了片刻,卻說家裡有是有,可能不能讓她用,他做不得主,讓她過來問老爺子一聲。
沒想到謝林晚是來詢問有關朱砂的,謝文卓驚得好險沒咬住自己舌頭——
既然祖上出過巫祝,自然也就有不同於一般人家的法門。比方說朱砂這些東西,就是家裡常備的。
不過那是在姑媽在世時,朱砂也是獨屬於姑媽的東西——
彆人家有什麼好東西經常說什麼傳男不傳女,就他們老謝家,但凡和巫祝有關的,大概率都是傳女不傳男!
自從姑媽去世,隻要和姑媽有關的東西就全被老爺子封存了起來,其他人彆說用,根本提都提不得。不然就得麵對老爺子接連很多天的低氣壓。
換句話說,謝林晚眼下,分明是觸及了老爺子的底線。
謝文卓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找個由頭把這件事岔過去。想要開口時,卻忽然想到之前好意幫謝林晚脫困卻被老爺子罵了的事,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也正好他猶豫了這麼一下,下一刻就聽見謝錦程吩咐:
“……那邊,紅木盒子裡,有個鑰匙……你帶她,過去……”
懵掉了的謝文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是要開放曾經隻屬於姑姑一個人的“禁地”?!那裡可是父親和叔伯都被禁止進入的!
老爺子怎麼瞧著倒像是病得更重,有些糊塗了的樣子?
一直到領著謝林晚進了那間獨屬於謝薇的書房,謝文卓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謝林晚卻已經熟門熟路的來到書案旁,拿起排成一列的朱砂盒一一開始驗看,成色全都是上好的。
謝林晚隨即拿起一張特製的檀香紙,在桌案上鋪好。
“你是,想要寫字?”謝文卓這會兒也算看出了些門道,“這些用著不見得趁手,你等著,我馬上讓人再送一套筆墨過來。”
謝文卓可是知道,這朱砂全都是特製的,是有靈舞者特質的人才能使用的。
“不用,這些就成。”謝林晚卻是搖頭拒絕,直接拿起羊毫,蘸了朱砂,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古香古色的篆體福字。
明明這具身體的記憶裡,她沒有碰觸過朱砂,謝林晚卻覺得,她好像早就寫過成百上千遍似的。
不用想,肯定也是獨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咦?”謝文卓明顯沒有想到,謝林晚竟然這麼快就寫成了,頓時驚訝無比——
朱砂寫的福字,他爸和兩個叔伯以及祖父,可是每人一個。隻是那幾個都看的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平時彆說讓他們拿來把玩,根本看都不讓看一眼。
謝文卓甚至還聽他爸說起過,曾經有一次,他出外旅遊時,碰見山體坍塌,全靠姑姑用朱砂寫的“福”字提前就給了他預警,才險險躲過一劫。
按照謝爸話裡的意思,朱砂成福極其難得,當初他姑媽謝薇送給父兄的“福”字,每個寫成都足足耗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即便如此,還虛弱了好久。
甚至姑媽去世後,爺爺也好,父親和叔伯也罷,還總是覺得,是不是因為姑媽給他們寫的“福”字,卻反而分薄了她自己的福運,才會早逝……
結果謝林晚倒好,竟是提起筆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一揮而就。
謝文卓一邊看的眼饞不已,又想到從前曾經因為偷碰了父親的“福”字,氣的一向最重形象的父親追著他揍的情景,越發心癢難耐,厚著臉皮道:
“那個,謝小姐能不能給我也寫一個?”
謝林晚隨即又扯來一張紙,很快又一個“福”字躍然紙上——
謝文卓印堂發暗,明顯這段時間流年不利,他這會兒,還真需要這個。
眼睜睜的瞧著那紅色的朱砂一點點洇入“福”字中,很快如一縷紅色煙霧般遊弋著和“福”字融為一體,謝文卓直咂舌——
還是第一次知道,朱砂寫福,還會有這樣的奇景。
謝林晚已經拿起“福”字,輕輕吹了一下,隨即手指上下翻飛,那張寫了“福”字的紙,竟是疊成了一個精巧至極的平安符,掌心一翻,就送到了謝文卓麵前。
“這是給我的?”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特殊的禮物,謝文卓簡直高興傻了——
雖然知道手中這個“福”字肯定沒有姑媽那樣的的庇護祈福之力,這裡麵的心意卻是太難得了。
拿著福字翻來覆去的看著,喜悅的心情簡直溢於言表。
把玩良久,一抬頭,正好瞧見謝林晚正取了抽屜裡紅黃兩色絲線,不過片刻間,就打好了一個簡單的吉祥結,把另一個同樣疊成平安符模樣的福字,給放了進去。
謝文卓看的兩眼發直,輕咳一聲厚著臉皮道:
“這個,也可以……”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於伯的聲音就在外麵響起:
“卓少,老爺子讓你彆打擾了晚晚……”
謝文卓頓時就有些悻悻然。可老爺子既然發了話,他也不敢違背,隻得小心的把“福”字放在衣兜裡。
又不舍的看看謝林晚手裡那個:
“這個,是要送給爺爺的嗎?”
謝林晚點頭——
老爺子身體太弱,這個“福”字應該能幫到他。
瞧見兩人先後從裡麵出來,於伯臉色頓時就有些失望。之前聽謝林晚提到“朱砂”,於伯第一個念頭就是,難不成謝林晚也和大小姐一樣,會用朱砂寫字祈福?
隻這麼快就出來了,明顯是不成的。
好在老爺子情緒明顯眼下精神的多了,想來隻要謝林晚願意留下來,時間久了,老爺子還是有好起來的希望的。
拿著謝文卓獻寶似的遞過來的吉祥結,謝錦程頓時陷入長久的沉默,好一會兒才道:
“你找人,查一下,晚晚的來曆……”
謝林晚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熟悉。
要不是三個兒子都不是風流的,老爺子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自己孫女。如今看到這個和他珍藏的女兒送的一模一樣的吉祥結,老爺子那種詭異的感覺更濃——
這事情太不對頭,怎麼看都像是有人特意打聽過他的喜好和心結,才精心培養出一個謝林晚送到謝家來。
可明明理智告訴他,對方應該是圖謀不軌,感情上卻無法控製想要嗬護對方,對女孩子好一些……
“爺爺你是不是覺得,晚晚她像咱們家的人?”不愧是老爺子親手撫養長大的孫子,謝文卓第一時間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還彆說,我也覺得晚晚親切的很呢……”
“不許打她的主意。”自打握著那吉祥結,老爺子覺得精氣神明顯好了些,卻是全用到了訓斥謝文卓身上。
“怎麼會!”謝文卓頓時叫起了撞天屈,“爺爺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真的就是把她當妹妹一樣……”
無奈老爺子根本不信他的話,直接揮手把他趕了出去。
等謝文卓離開,謝錦程卻是長時間摩挲著那吉祥結,眼中酸澀難當——
其實要他說,總覺得謝林晚和女兒薇薇太像了。隻可惜,女兒確然沒有留下骨血啊。
老爺子想什麼,謝文卓自然不清楚。他這會兒已經出了彆墅,正美滋滋的往長隆大酒店去。
走到半路上,卻是轉而吩咐司機把車開向一個步行街——
晚晚親手編的吉祥結,他不敢和爺爺搶,那買一個總成吧?
到底挑了個和謝林晚編的差不多的,喜滋滋的把衣兜裡的“平安符”裝了進去,這才讓司機驅車前往長隆。
酒店大門口,特助徐嘉林已經在等著了,瞧見謝文卓過來,忙小跑著迎上來:
“謝總,您父親,已經到了。”
在長隆酒店等著的,可不正是謝文卓的老爹,全麵負責海城謝氏海外部的謝景頤?
這位大佬時間觀念最強了,眼下小謝總已經過了約定時間好幾分鐘,再耽誤下去,徐嘉林覺得,自家老大鐵定會挨罵。
“我這不來了嗎。”謝文卓卻是不甚在意——
他又不是沒被罵過。
隻嘴裡雖然這麼說,還是加快腳步往電梯那裡跑去。
徐嘉林已經搶先上前一步,幫著把電梯門摁開。
謝文卓剛要進去,挨著肌膚的吉祥結那裡忽然傳來一陣熱意。
謝文卓整個人都是一僵。一對情侶正好跟在他後麵,看他擋著電梯入口那裡就是不往裡進,不免有些不滿:
“你這人怎麼回事啊?到底坐不坐?”
不坐就把路讓開。
不想謝文卓卻好像沒聽見似的,還反手就把徐嘉林拉了過來,任憑電梯關閉,都沒讓開。
“喂,你耳朵有問題啊!”情侶中的男子頓時怒了,“我們還有急事呢!”
“就是!自己不坐也不讓彆人坐,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女子也是氣的臉都紅了。
就是徐嘉林也想捂臉——
話說他家小謝總雖然不能說是什麼大好人,可也是人模狗樣的,還是第一次看他做這麼幼稚又招人罵的事。
隻是身為特助,自然不能在老板被人責怪時站在一邊看笑話,徐嘉林忙緊急調動大腦,絞儘腦汁想要給老板辯解,隻是還沒等他想到合適的借口,就聽見謝文卓大喇喇道:
“怎麼說話呢?彆不識好人心啊!我可是為你們好!這台電梯不能坐!”
他的朱砂“福”字竟然熱了呢。他才不管是不是錯覺呢,肯定和他爹說過的一樣,這是在給他報警呢。
一想到自己也要有那樣神奇的經曆,就很興奮怎麼辦!
“你彆跟我說,你是修電梯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謝文卓,臉上分明寫著大大的“不相信”幾個字。
實在是不說其他的,就是謝文卓手腕上那塊價值大幾百萬的限量手表,就怎麼看怎麼和修電梯的扯不上關係。
“還彆說,我就是修電梯的。”謝文卓聳聳肩。
就這麼僵持間,電梯合攏。
眼睜睜的瞧著好好的電梯不能坐,情侶男憋得臉都紅了——
所以說這人是真有病吧!
不是女朋友拉著,擼起袖子就想上前。
正拉扯間,就聽見步梯那裡傳來一陣喧嘩聲:
“快打報警電話!”
“也不知道電梯裡有人沒有!”
幾個人明顯察覺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男女情侶對視一眼,遲疑的看向跑在最前麵的人:
“怎麼了?”
“你們在這裡多久了?”對方卻是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們的問題,反而麵色蒼白的問道。
“有,幾分鐘了……”
“幾分鐘?那你們有沒有看到有人進電梯?”
聽對方這麼問,情侶男好不容易壓下的憤怒又觸底反彈:
“本來我們會進去的,結果碰見了個傻逼……”
他一定要投訴那個傻逼,最好讓長隆把對方設為拒絕往來戶,再不讓他進來消費。
“你們沒上?那真是太好了!其他人呢?有沒有其他人上?”男人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長隆生意自來很好,這會兒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
剛才聽說有一架電梯突然從一樓直升十九樓,又掉了下來,可真是嚇得魂兒都要飛了。
“沒有……”情侶男一下捏緊了拳頭——
真的好氣有沒有?長隆酒店這邊的正常反應不應該是安撫他或者對那傻逼做出譴責嗎?結果倒好,竟然說他們沒能上電梯真是太好了。
所以說這一個兩個的,都是集體犯病了嗎?
“啊呀,太好了太好了!”男人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嘴裡一個勁的念叨著“太好了”這幾個字,好險沒激動的哭出來,忽然張開手,用力抱住情侶男,“哥們,謝謝,謝謝啊。你們真是長隆的幸運星,想吃什麼,儘管開口,今天你們點的東西全部免單。”
“幸運星?”兩人越發一頭霧水,尤其是情侶男,瞧著負責人的眼神已經是毫不掩飾的看病人那種——
這位,病得真是不輕啊。
“可不是嗎。”確定了電梯裡確實沒人,其他人也有心情說笑了,“之前那台電梯突發故障,掉下去了……”
掉,掉下去了?情侶男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說了什麼,整個人都僵掉了,回身用力抱住同樣嚇懵了的女朋友就開始瑟瑟發抖——
嗚嗚,好可怕!電梯從十九樓掉了下來?要不是碰見個傻逼,他們眼下可是正好在電梯裡!
那不是說,之前要不是那個神經病“電梯工”,不對,是他們的大恩公,擋了一下,這會兒他就和女朋友大概率已經gaveover了?
結果他還對人爆了粗口!
知道自己死裡逃生的事實,情侶男那叫一個百感交集,一臉感激涕零的轉頭,卻發現那神奇的“電梯工”早就不見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