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毛骨悚然(2 / 2)

不過隨後他一直在走神。還是孟棠提醒他青菜都燙老了,他才回過神,夾了青菜慢慢的吃起來。

屋外雪花簌簌落下,萬籟俱寂。屋簷下甚至很快就掛上了一條條細細的冰棱。

但是屋內卻是紅泥小火爐,燒的紅通通的木炭,熱氣騰騰的火鍋。

孟棠喝完第三杯酒。

放下酒杯的時候,她感歎著:“這才是生活啊。”

前些日子整天待在明華宗,天天修煉也就算了,關鍵是還不給吃東西!美其名曰辟穀,不能讓體內有濁氣。

不知道美食能治愈一切嗎?沒有美食,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慕華暉吃的不多,也多是食素。酒倒是喝了些,但也隻有一杯。這會兒放下筷子,循著孟棠的視線看著門外。

門外的雪未停。好像比他們進來的時候下的還要大一些,鵝毛一般。但是現在待在屋子裡,一點都感覺不到寒冷。

或許,這就是家的意義所在吧。

遮風擋雨,避雪擋寒。無論何時回來,門一關,便將所有的苦寒都擋在外麵,內心升騰起溫暖和放鬆來。

飯後,孟棠將碗碟鍋具之類的送回廚房。慕華暉站在庭院中,抬頭看著夜空。

明明是在下雪,夜空卻清幽如洗,有繁星滿月。

十分美麗的場景,卻也會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孟棠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見慕華暉在庭院中走走停停。長指不時伸出,在虛空中快速的劃過。

直等他轉身向她走來,孟棠才開口問道:“師兄,你剛剛在做什麼?”

“在四周下了個守護陣法。”

慕華暉言簡意賅。叫她,“你晚上安心睡。”

他自會好好的守護著。

孟棠並不是很擔心。

這秘境想來隻是給淩星遙和雲初月送經驗值和寶物的,危險度應該不會很高。

最重要的是,有慕華暉在,她莫名的就覺得安心。

於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之後就洗漱洗漱,回屋睡覺去了。

不過她是合衣躺在床上的。而且躺下去之後她還伸指輕輕的彈了下一直以手鐲形態環在她手腕上的青鸞,囑咐她:“鸞兒,你晚上機靈點。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記得要立刻給我預警啊。”

雖然不擔心,但該有的小心還是要的。

青鸞聽了她這話給氣的。

合著你不是將我當本命劍,是當成狗了啊?

而且鸞兒是什麼鬼?可從來沒有人叫過它鸞兒!

不滿的在孟棠的手腕間上下跳動了好幾下,結果直接被孟棠用兩顆山楂味兒的糖給‘鎮壓’安分了。

今天一天太累了,孟棠幾乎是闔上雙眼的時候就立刻睡著了。

慕華暉卻沒有睡。

他甚至都沒有躺下,而是盤腿閉目坐在床上打坐。

屋外星月光幽亮,雪花依舊永不停歇一般的在簌簌落下,萬籟俱寂。

前半夜一切正常,並無任何異常。但子時剛過,忽然不知從哪裡無聲無息的飄來一股極淡極淡的白色煙霧來。

那煙霧無風自動,漫過院牆,自門縫,窗戶縫中輕飄飄的鑽入屋中,慕華暉並沒有察覺到。

漸漸的,屋中的煙霧越來越濃,闔著雙眼坐在床上的慕華暉眉心也隨之皺的越來越緊。

他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沼澤地中。明明意識還算清醒,知道現在很危險,但眼皮就是很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身體好像也不受控製似的在一直往下墜落。

恍恍惚惚中,他聽到有冷漠的男聲在說著:“你不是我兒子。我慕岩隻有慕華辰一個兒子。”

隨後是一道冰冷的女聲:“沒用的東西!既然你留不住你父親,讓你父親依然整日陪在那個賤女人身邊,我要你何用?去死!”

一陣接一陣重物落地的鈍聲,和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音。

慕華暉站在門口,神色漠然的看著屋中的那個女人。

這是千鶴城的城主夫人,也就是他的母親,。

但與她平素在外人麵前的端莊雅致不同,此刻的她歇斯底裡,麵色猙獰的仿似惡鬼。

早先梳的一絲不苟的發髻已亂,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擋住她半邊秀美的麵容。眼中滿是惡毒憎恨的光。

她手中拿著一隻銅鼎,高高的舉過頭頂,然後重重的向前方砸了過去。

前方跪著一個小男孩,七八歲的年紀。

額頭和臉頰已經有血跡蜿蜒流了下來,但小男孩臉上並沒有半點痛苦或者害怕的表情。

甚至眼看著銅鼎兜頭朝他砸了過來的時候,他也依然跪著不動。

銅鼎落了下來。重重的落在他的頭上,一刹那頭暈目眩,但小男孩依然麻木的跪著沒有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

花瓶,香爐,一樣一樣的東西又砸了過來。

有的砸在小男孩身上,有的砸偏了,或在地上碎裂,或咕嚕嚕的滾出好遠。

小男孩依然跪著,不哭,也不動。仿似被砸的那個人壓根就不是他一樣。

女人崩潰一般的大叫起來,走過來一腳重重的踢在小男孩胸口,將他踹翻在地。

一邊踢著他,女人還一邊在尖聲咒罵著他。

“廢物!怪物!你就跟你的父親一樣,是個冷心冷血的人!”

但是他的父親,她的丈夫,卻對另外一個女人和那個女人生的兒子百般溫柔。

明明當初他落魄上門來求娶他的時候也是那樣溫柔的,但等他坐穩了千鶴城城主的位子,她的娘家落魄了,卻立刻翻臉,對她冷漠無情起來。

甚至還說這孩子體內留著她的血,他不肯承認這是他的兒子。

她的這個兒子也是沒用。讓他去找他的父親,懇求他回來,反倒招了他的一頓罵和一頓打。

她還要這樣的廢物兒子做什麼?

“來人!來人!”

她尖聲大叫起來,“將這個廢物拉到屋裡鎖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給他一口飯吃,一口水喝,違令者斬。”

小男孩被帶走了。

滿頭滿臉的血,但沒有人為他清洗包紮,甚至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漆黑無光的屋子裡,忍著身上的傷痛和腹中的饑餓,小男孩蜷在牆角,雙臂抱著膝蓋,慢慢的將自己縮成了一個團,許久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仿似他已經死了。

慕華暉麵色平靜的看著那個小男孩。

是了,他心裡慢慢的想著,這是他。

他的童年就是這樣過來的。這樣的事,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發生了多少次。到後來他都已經麻木了。

眼前的場景忽然一轉。

小小的他走進乳母的屋裡,繞過屏風。

麵色青黑已死的乳母。啃咬著乳母的老鼠。聽到腳步聲,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巴,吱吱的叫著四處逃竄。

兩個場景忽然合二為一。

他在漆黑無光的屋子裡,眼前是一雙雙老鼠小而亮的眼睛,耳旁是不絕於耳的吱吱叫聲。

他一步步的後退,最後幼小的自己蜷縮在角落裡,眼望著周遭成千上萬的老鼠漸漸的向他逼近過來。

心中彌漫起巨大的恐懼。

是的。這些年他雖然表麵看著謙和穩重,所有人都以為他就算泰山崩於前也能做到麵不改色,但是他其實內心也有恐懼。

他怕小黑屋,他怕老鼠。

現在他就被關在小黑屋裡麵出不去,身邊是數不清的老鼠。

它們在吱吱的不停的叫著,一步步的朝他爬過來。

當年幼小的孩子終於抬起頭。

青澀的臉上不再是超出自身年齡的冷靜漠然,而是滿麵驚慌,眼中都是恐懼。

救我。他無聲的呐喊著,誰能過來看看我,救我出去!

冥冥中似是有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在虛空中同他說話。

“你死心吧,沒有人會來救你的。這就是你的宿命。”

“這世上沒有人在乎你,也沒有人在意你的死活。你活著,如螻蟻一樣的卑賤,你死了,沒有人會記得你。”

“這樣的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來吧,將你的命給我,靈魂給我。”

眼前似有微光亮起。微光過處,有一條長長的,窄小的路通向遠方。

慕華暉分不清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到底是年幼的他,還是現在的自己。又或許都是。

他從來都沒有走出過自己內心的恐懼。

他慢慢的起身站起,行屍走肉一般走向那條窄小的路。

心中似是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裂了條縫,有一絲魔氣自縫隙中逸了出來

*

孟棠睡至半夜,忽然感覺右手腕上一陣陣的發熱。

醒過來時,就見青鸞不但在閃光,還在不停的上下跳動。

孟棠正要開口問是怎麼了,就聽到窗外有吱吱的叫聲不絕於耳。

心中一凜,忙伸手按住躁動的青鸞。

然後她動作輕輕的起身坐起,躡手躡腳的走到窗戶旁邊,將窗子掀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結果這一看,隻嚇的她一身冷汗都下來了。

就見外麵漆黑一團。

但就在這團漆黑中,卻又有無數點小小的光亮。

這些東西似是什麼東西的眼睛。貪婪的,邪惡的眼睛。

孟棠自儲物戒中取出七寶琉璃燈。

琉璃燈自推開的窗戶中飄出去,冉冉升空。

然後孟棠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場景。

似是有一口鍋嚴絲合縫的罩住了院子。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哪裡都是封閉的,不透半點光亮。

而在這口鍋中,牆頭上,庭院裡,台階上,有無數隻密密麻麻的老鼠。

它們正在挨挨擠擠的想要進到屋子裡麵來。

孟棠甚至都能聽到正廳的門被老鼠們推擠的在吱呀吱呀不停晃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