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對民生不夠了解的季崧,聽到這誇張的數字,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若真有紡織速度這麼快的紡織機,你為何不直接交給林伯父?”
林柳掃了他一眼:“你知道這個紡織機拿出來後,會有多少以紡織為生的人家會失去賴以為生的生存空間嗎?”
季崧不解:“那你現在不同樣拿出來了嗎?”
“因為我自私!”林柳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自己的缺點,“在不涉及自身安危的時候,我當然願意為其他人考慮,可現在,我得優先考慮我自己,以及我家人的安全。”
季崧對上林柳的眼睛,被她眼底的堅定與決絕懾在原地。
林柳沒在意,繼續開口:“我會找父親找來懂木匠的心腹,讓人幫我將這種珍妮紡織機研究、並打造出來。而你,則需要幫我聯係更多的木匠,嚴格按照相同的數據與標準,幫忙設計打造紡織機的每一個零件。每一位木匠隻負責一個零件,而最核心的部位,則由林家接手。”
將珍妮紡織機拆解,並流程化、標準化,不但能讓珍妮紡織機的核心技術保密更長時間,還能在這段時間內生產出更多的珍妮紡織機。
隻要抓住機會,他們一定可以在短時間內積累大量的財產。
季崧卻從未聽過這樣的方法,也不知道靠譜與否,整個人就有些發愣。
“我還會去找父親,幫忙調查一下江南等地有多少以紡織為生的織戶,到時候需要你以租賃,或分期付款的形式簽訂合同,拿錢請這些人幫我們做工。”
季崧忍不住看了林柳一眼:“你是為了保護那些織戶嗎?”
林柳搖頭:“隻是因為這些人都是熟手,能更快更好地紡織出我們需要的布匹。”
也算儘最大可能,挽救了這些人的損失。
但更多的,她也隻能選擇漠視了。
季崧歎氣:“第二件事呢?”
林柳看了他一眼,笑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想辦法聯係平南伯府舊部中值得信賴之人,讓其在江淮、江漢、南疆、華北、魯西北、豫北、長江下遊濱海沿江等地購買土地,荒地也可以,然後全都種上棉花。”
這些都是現代有名的,棉花產區。
其他不說,至少說明這些地方的其後與土壤溫度等,都非常適宜棉花的生長。
季崧聽到這兒,已然明白了林柳的打算:“你是想要靠著棉布賺錢?”
林柳看了他一眼,點頭又搖頭:“不完全是。”
季崧卻道:“你可曾想過,就算我能聯係上父親舊部,讓他幫我做事。可他也隻能以百姓的身份出麵做生意,若是生意做大,便隻能入商籍。雖然如今商人地位不比以前低微,可同樣是任人魚肉之人,那些貪官肚子餓了,哪個的第一選擇不是伸手向商人討錢?”
“你先聽我說完。”林柳無奈打斷,“這當然是個問題,可我又不需要什麼豪富的名聲,你找人的時候大可以多找幾個,分而化之,不引人注目也就是了。隻要錢到手,其他都是浮雲。”
季崧還是不理解:“就算你能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呢?林家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祖產,想必都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你若需要錢,直接向林伯父討要不就好了?”
“我是需要錢,而且是大量的錢。”林柳歎氣,“但絕對不能與林家扯上關係。因為我需要你做的第三件事,與糧食有關。”
衣食住行,都是老百姓賴以生存的最基本條件。
但林柳,直接拿著一把尖刀,指向了最最基本的衣和食。
季崧心裡頓時一個咯噔,壓低聲線低吼:“你不是說你不準備造反嗎?”
林柳瞥了他一眼:“誰說我要造反了?我隻是給自己增加一些保命的手段,若是林家無事,這些手段永遠也不會浮出水麵,若是保密工作做得好,甚至一輩子都不可能被人發現。”
沒點兒威懾力,如何在皇權強壓之下,保下自己與家人性命?
季崧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眼神沉重:“你到底想怎麼做?”
“高價收購,低價拋出。”林柳笑道,“我們在布匹上不管賺了多少錢,全都用在糧食上。等到將如今的那些糧商逼得快活不下去的時候,拿錢買下,在請原本的老板給我們打工。”
隻要這些老板自己不說,誰知道糧商背後的老板已經換了人?沒換人,自然也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不引人注目,又怎會讓朝廷注意到?
季崧瞪大眼:“你又如何能保證,那些糧商願意給你這個逼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做工?”
林柳斜睨他一眼:“誰說要將本人逼到家破人亡了?”
“沒有家破人亡,那些糧商怎麼可能賣掉自己賴以為生的生計?”
林柳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提起了另一件聽起來與此事沒什麼關係的小道消息:“聽說金陵本地最大的糧商李遇,家中正妻多年不育,因此備受李遇冷遇,連他府上的小妾都快騎到她頭上撒野了。”
季崧並未聽過這個李遇,不明白林柳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雖然李遇寵妾滅妻非常可恨,可這李遇除了一個糧商的身份,又與他們之前商量的事兒,有什麼關係?
林柳表情放鬆許多:“若是我們將李遇逼到山窮水儘之時,卻悄悄找上這位夫人,不但可以讓她懷孕,還可以讓她出麵掌管丈夫原本名下的糧鋪,你覺得,她會答應嗎?”
季崧悚然一驚:“你竟然是這樣的打算?”
林柳輕笑:“糧商不換人,又不是說一定要他本人。他的夫人被丈夫與妾室逼到絕境,終於想通了自己處境,於是通過某些手段反擊,最後成功奪下家產,接過丈夫原本的糧鋪自己打理,也是很合理的嘛。”
季崧:“……”
不知道為什麼,聽她說這段話的時候,他心裡總是拔涼拔涼的。
林柳見他表情不對,神色意味不明:“怎麼,覺得我太狠毒了?覺得我在挑撥人家夫妻感情?還是,你同情這個男人?”
季崧瞬間將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有沒有,我覺得這種寵妾滅妻的男人,就該被自己的妻子這般對待!絕對沒有同情他!”
林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就說說而已,你怎麼好像被我嚇到了一樣?”
季崧咳咳幾聲:“絕對沒有被你嚇到,隻是有些驚訝。”
許是因為自己出事之後,立刻就得到了林柳的幫助,季崧對林柳的觀感,那是相當的不真實——
在季崧眼裡,林柳全然是個溫柔善良,毫無缺點的小仙女。
當然如今……
咳咳!
林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追究的打算:“這些商人有錢,卻沒有為官之人的顧忌,除非正妻娘家得力,讓他不敢動其他心思,否則後宅大多亂成一團。
商人圓滑,輕易不得罪人不說,還與很多人交好,對外交際輕易找不到突破口。
但那些被關在後宅,看起來毫無本事,隻能依附男人的女人們,誰說給她們一個機會,她們就不能讓人刮目相看呢?”
季崧麵帶微笑:“林姑娘說得對!”
林柳看了他一眼,無語:“不僅僅是妻子,父母、兒女、妾室等人,隻要有突破口,也都可以用。若是實在不行,換個人也可以。全國糧商那麼多,換上十來個也絕對不會引來旁人注意。”
做生意本就有賠有賺,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做生意賠了,隻能賣掉自家的產業離開,不也挺正常嗎?
林柳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想到家人,不禁深吸一口氣,徹底硬了心腸。
季崧調整好心情,開口問道:“你真的確定,林伯父會幫你嗎?”
林柳這個計劃聽起來毫無破綻,可最大的問題卻是,整個計劃的基石——
那種比如今紡織機紡織速度快了八十倍的珍妮紡織機,一定是要拿給林如海看的,掌握這種紡織機的最核心部分的木匠,也一定是要林如海找的,織戶也是需要找林如海幫忙調查的。
也就是說,整個計劃完全繞不開林如海。
林柳看向季崧,神情放鬆:“一開始,我還真拿不準父親是什麼態度,對此也非常忐忑,擔心他認為我是在胡鬨,認為這動搖了國本之類……可在你說了,我父親並非愚忠之人後,我便確定,父親肯定會同意我的計劃。”
畢竟,她很確定,自己之前從林如海眼裡看到的驚懼,並非幻覺。
林家代代子嗣艱難的背後,肯定有其他原因。
也許林如海之前沒有想到,但在兩人談話之後,他定然是從自己的話裡得到了什麼有用的訊息,所以對林家的遭遇有了猜測。
他如今隱忍不發,不過是因為皇家並未再次對林家出手,也因為林家比榮國府還不如,麵對皇權毫無自保之力。
可若是自己給出一個可能,重視家人的林如海,定然不會猶豫,一定會同意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