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與甄太妃的接連故去,實在打了四王八公一個措手不及。
賈敬還好,早已經退出了權力爭奪,雖然知道他們許多秘密,卻於朝局無益,他的死亡除了對寧國府有所影響之外,對榮國府都沒有太大影響。
可甄太妃卻太重要了,因為這些年四王八公能得到宮裡的消息,元春得以被封做賢德妃,都是甄太妃在出力。
而甄太妃一死,一個根本不得聖寵的賢德妃,能為四王八公帶來的消息實在有限,他們根本無法確定,太上皇與皇上對他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之後發生的事,更是挑戰四王八公一脈勢力的神經——
甄太妃剛剛死了沒多久,皇上安排在金陵的人便立刻送上甄家這些年在金陵橫行霸道、藐視王法的證據。
皇上看過之後勃然大怒,當場讓人下旨抄了甄家的家。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與太上皇商量一二。
如今聖旨都下了,哪怕太上皇對皇上的處置有異議,都沒辦法再做什麼——
除非太上皇想要與皇上直接撕破臉。
做皇帝最忌諱的就是朝令夕改,若這種情況發生,皇上必定威嚴掃地。皇上與太上皇的關係,自然也會跌破冰點。
所以太上皇雖然生氣,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皇上在甄太妃去世不久,就直接將她娘家給抄了。
四王八公卻對此惶恐不安,因為他們在金陵那邊的人很快就傳來消息,說皇上雖然是在接到證據之後,才在朝堂上下旨抄家,但實際上,在甄家上下違法犯罪的證據還在路上的時候,皇上安排在金陵的人便直接帶著士兵將甄家給抄了個一乾二淨。
朝堂上下旨,不過是個障眼法。
或者是,給太上皇與其他老臣的一個交代。
四王八公被皇帝這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嚇得夠嗆,就連之前不怎麼把皇上放在眼裡的北靜郡王也都開始夾起尾巴做人,暫時不敢與皇上作對。
此事與林家最大的關係,隻怕就是甄家在事發之前,曾試圖讓龜齡幫著甄家藏匿財產,然後被拒絕;以及在甄應嘉被抓之後,皇上下旨,讓龜齡頂替了甄應嘉的位置。
因為甄家曾經試圖讓龜齡藏匿贓物,林如海便特意讓人盯著榮國府——
甄家與賈家關係較好,與林家反倒平平,可甄家都敢往林家送東西了,又怎麼可能放過賈家?
他也沒讓人盯多久,在皇上下旨抄家後不就的某天晚上,他手下果然見到有人抬了許多東西進了榮國府。
至於到底抬去了誰那兒,下人便無法探知了。
這便夠了。
林如海想,如今老太太一味地含飴弄孫,對外麵諸事不管,大房倒是想要管卻被王夫人壓得抬不起頭。那甄家想要送東西進榮國府,必然是送往了二房。
聽聞王家女兒向來膽大,保不齊就是送去了王氏那兒。
賈家收了甄家轉移的財產,不管以後還不還,若是被皇上知道都是一樁罪責。
林如海有些猶豫,是否要告訴老太太。
但細想之後,還是決定讓人通知老太太一聲。王氏如何做不要緊,哪怕讓榮國府多上一樁罪責也與林家無關,唯一擔心的就是,此事會牽連到老太太。
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又是賈代善的遺孀,就算榮國府出事,她理當不會受到太大牽連,可若是此事被王夫人扣在老太太頭上,到時候老太太還能否獨善其身,可就說不準了。
於是趕緊叫來林大,讓他去榮國府一趟。
賈母向來看重林如海,得知林如海派人上門,立刻就讓人將其請到了榮慶堂。
林大也不含糊,等老太太揮退下人之後,便開門見山:“老爺讓我過來並無其他大事,隻是想要讓小的提醒老太太一句。不管老太太是否已經知道,提上一嘴,也是我們老爺的孝心。”
“老爺讓我轉告老太太,前幾個月甄家許是便已經預料不好,曾試圖讓我家鬆大爺幫忙藏匿財物,雖然被拒,但老爺想著甄家與賈家交好,甄家指不定還會讓人過來攪擾賈家。”
“老爺讓人盯了幾日,果然在昨晚見到有人抬著好幾箱的財物進了榮國府。老爺自己也拿不準那些到底是不是甄家的東西,但猶豫之後,還是決定提醒一聲。”
賈母聽完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可還有其他事?”
林大躬身行禮:“隻為這一件事,小的已經說完,這便告辭離開了。還望老太太保重身體,太太惦念著您呢。”
於是轉身離開。
賈母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也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
王氏藏匿甄家財物一事已經做成,她就算現在知道,也沒辦法改變此事結果。如今要做的,不是想著將財物退還,而是想法子將自己從此事中摘乾淨。
她清清白白一個人,可不能替旁人擔了罪責。
正巧前段時間王夫人抄檢大觀園鬨得沸沸揚揚,她想了想,乾脆放話說是府上太過吵鬨,擾了她的清靜,於是果斷帶著幾個丫鬟輕車簡行,離開榮國府去了外麵的寺廟小住。
此後又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直到沿海來信,說是士兵不同水性,若是朝廷再不派人支援,隻怕這仗就要輸了。
林如海趁此機會,讓人直接將先平南伯府內藏著兵器與通往京城之外的密道一事,捅給了皇上知道。
平南伯府出事之後,那宅邸便荒廢下來。
皇上從未想過,自己再聽到這個地方,竟然是因為謀反大事。
林如海的人是悄悄上報,皇上自然也是悄悄探查。
查明告密之人所言不假後,皇上勃然大怒,幾乎想要將四王八公全部抓起來。
但他很快便想到,四王八公中的南安郡王,如今正在沿海打仗。
如林如海之前預料一般,皇上在想到此事後,果然開始懷疑南安郡王此次打仗是否故意輸給海上小國,以此削減朝廷兵力,以後造反更輕鬆的目的。
於是他引而不發,反倒加大了從全國調集糧食與征兵的速度。
同時,他也不忘讓人打聽,南安郡王身邊可還有其他得用之人,不求排兵布陣勝過南安郡王,隻需要可以穩定如今局麵,不讓敗局擴大就行。
季崧很顯然可以達到皇上的要求。
何況他在管糧草的時候,除了是不是就要求朝廷加派糧食到邊關,此外從未犯錯。其聽軍營士兵所言,此人性格頗好,與軍營上下都能打成一片。
最關鍵的是,他武藝與兵法都相當出眾,偶爾帶兵出征雖說不一定能大勝而歸,卻總能保下麾下士兵的性命,所以軍中士兵一旦出征,最希望的就是跟隨馮家長公子。
倒也不是沒有其他更合適的將領,但那些都是跟著南安郡王多年的心腹,用他們,皇上完全不放心。
於是不久,皇上下令,直接將南安郡王從前線調回京城,反倒任命馮紫楓這一年輕小將為主帥。
當然,他也知道這隻是暫緩之計,下令當天就在朝廷上詢問,到底派哪一位將軍到前線領兵更合適。
但朝中將軍基本隻擅長在陸地作戰,根本沒在海上打過仗。
看看南安郡王吧,以前打仗也算有名氣,這次不也打了敗仗?將軍們不想去打這必敗的一仗,也不想替南安郡王背鍋,於是在朝堂上緘默不語,完全沒有接話的打算。
皇帝被這些將軍的表現氣得不輕,當場摔了一遝奏折。
但對將軍們來說,與被皇上大罵一頓,甚至被降職相比,去打一場自己毫無把握的仗,從而將自己的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整天提心吊膽,自然是前者更劃算。
於是仍舊無人站出來。
皇上氣笑了,卻拿這些將軍毫無辦法。
林如海站出來提議:“皇上在挑選出合適的主帥之前,為了安撫軍心,不如多往前線送些糧食,好讓前線士兵知道,朝廷並未放棄他們。不然主帥遲遲不到,前線士兵隻怕會發生嘩變。”
此話一出,那些抗拒到沿海打仗的將軍紛紛低頭,滿臉羞愧。
他們都是親自帶兵打仗過的,最清楚戰場上若是長時間沒有主帥,手下士兵到底會有多慌張,又多容易發生嘩變。
於是不多久,這些將軍也都開口,幫著林如海勸說皇上。
皇上本來想要搖頭,其中一位將軍突然開口:“皇上您體諒體諒林大人一片慈父之心,如今暫領主帥之職的那位馮家小將軍,正是林大人的未來女婿。您早前還為他們下旨賜婚呢。”
皇上一愣,瞬間想起此事。
一想到自己沒有與朝臣商量,便直接將南安郡王召回,又隨意指了一個年輕小將擔任主帥,讓其麵臨危險……
皇上也擔心自己一點兒表示沒有,會讓林如海寒心,於是點頭應下了林如海之前的建議——
不就是加派更多的糧食?反正也不是給馮紫楓一個人吃,他實在沒必要扣扣搜搜。
於是不多久,朝廷再次向全國各地征召糧食,然後送去了邊關。
此次征召糧食之後,全國各地府衙便紛紛上書,說是糧倉裡麵的糧食不多了,再不能有下次了。
但做官兒的,首要學會的就是哭窮。
以前這些官員也沒少給朝廷上折,說自己轄下如何如何窮,連糧食也湊不出多少,老百姓吃苦挨餓之類的話,所以皇上即便受到了好幾封奏折,也並未將其當回事兒。
如此一切順利,林家上下很是鬆了口氣。
這日,林柳正與林如海商談糧食一事的細節,希望查漏補缺,能提早發現計劃的漏洞並補上。
誰知林大過來敲門,說是榮國府讓人傳信,說是榮國府二姑娘的婚事定下了,擇日便要成親。
林柳懵了一下:“什麼時候定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