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這才繼續開口:“我瞧石呆子那兒子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此事沒有和解的餘地。榮國府其他人到底會被如何判還不知道,但賈赦一個流放是絕對沒跑的。”
賈敏又紅了眼眶,但許是早有準備,她這次並未流淚。
林柳想了想,卻道:“那位賈雨村向來喜歡巴結有權有勢之人,之前雖然靠著金陵賈家那邊的關係與賈家聯係上了,但很快便與王子騰攀上了關係。而他做事兒向來唯利是圖,將石呆子抓緊大牢屈打成招之事,指不定是他自作主張。”
不過就算賈雨村是自作主張,賈赦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賈雨村送來的扇子,可見也不是一個好東西。
見林如海疑惑,林柳提起之前賈雨村算計龜齡之事:“他為了自保,反咬賈赦一口也是可能的。”
林如海對賈雨村有了印象,他皺眉思索片刻後搖頭:“就算此事是賈雨村自作主張,但扇子在賈赦手上,賈雨村說自己是受了賈赦指使,是完全說得通的,大理寺的人隻怕會采納賈雨村的證詞。”
所謂指使,本也不會白紙黑字地寫下來,隻需要讓身邊小廝給賈雨村遞個話兒也就是了。
賈雨村一旦反口,在賈赦收藏了石呆子扇子的情況下,幾乎一咬一個準。
而且賈雨村自作主張一事,本也是林柳猜測,他到底受沒受賈赦指使,本也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林柳其實對此結果早有準備,隻是見賈敏難受才提出此事,本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如今被林如海否認,倒也沒有讓她太過傷心。
就連賈敏,也接受了這件事:“到底是他自己起了貪念。那些扇子對大哥來說不過是一件玩物,買到手後也是收藏起來,根本沒什麼用。他卻為了這一點點的私心,將人逼得……”
“不管落得什麼下場,也是他應得的。”
雖是這樣說,賈敏還是覺得難受。
林如海轉移話題:“榮國府因為沒有參與四王八公謀反之事,除了賈赦之外,其他人輕的也就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重的也不至於落得流放下場,夫人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賈敏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但誰也沒料到,那大理寺的人順著石呆子的案子往下一查,竟然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已故的王夫人放貸與包攬訴訟之事。
不論是放貸還是包攬訴訟,可都是大罪。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就算王夫人已經死了,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家的也沒有放棄放利子錢的進項,竟然偷偷拿出王夫人的嫁妝,繼續在外放貸。
因為錢不是自己的,周瑞家的做事兒就激進許多,一旦到了還貸的日子,對方不曾還錢,她為了將銀子拿回來,都是將人往死裡逼。
周瑞家的放貸期間害的人,連帶著王夫人放貸幾十年害的那些加起來,竟然超過了五十之數。
雖然那些人不是王夫人與周瑞家的直接害死,但他們也負有間接責任。
這兩件事的證據查出來後,對榮國府影響最大的是——
沒人相信下人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膽敢用主人的錢去放貸,所以這個罪名毫不意外地扣在了賈政頭上。
不止如此,王夫人以前包攬訴訟用的名帖,也是賈政的。
兩罪並罰,賈政竟然同樣落得流放酷寒之地的下場。
不過好在,除了兩位老爺,不論是賈珠還是賈璉,都因為這些年不在京城而沒有受到太大牽連。
賈赦與賈政被流放,榮國府自然也被抄了家。
因為賈母還在,榮國府也並未參與那些要人命的事兒,所以皇上網開一麵,倒是沒打算對榮國府的人趕緊殺絕。
寧榮兩府被抄家的過程中,倒是發生了一點兒趣事,讓京城的人津津樂道的許久——
原來早前寧國府抄家的時候,府上除了一些老物件兒,倒是沒有抄出太多錢財。至少與寧國府擺出的排場相比,那些財物略顯得寒酸。
前去抄家的官員本以為寧國府窮,卻沒想到,等他們將寧國府的下人房全都抄了一遍後,竟然抄出了上百萬的財物。
雖然比不上寧國府的,但這也是個相當龐大的數字了。
何況因為寧國府的賴二是隔壁榮國府賴嬤嬤的兒子,他這個寧國府管家,寧國府最有排麵的下人的家都還沒抄呢。
寧國府的事兒當時就引起了熱議,不過因為涉及抄家之事,倒是沒有談論太久,便在京城銷聲匿跡了。
可是沒多久,榮國府也被抄了。
榮國府倒是比寧國府更富庶一些,但因為家中女眷的嫁妝都沒有動,抄出來的財物倒也沒有比寧國府多出多少。
但等榮國府下人被抄之後,那高達數百萬的財物,可叫不少人紅了眼。
尤其是老太太身邊的賴嬤嬤,以及已故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家,這兩家人的財物加起來,直接超過兩百萬。
賴嬤嬤家更多,足有一百多萬,周瑞家的雖然少些,也有幾十萬的財物。
雖然一部分是不能折換的物件兒,但這個數字也足夠讓人瞠目結舌,甚至人人自危了。
不少人家在得知此事之後,直接帶著家丁將府上豪奴的家產全部抄沒,然後一看,這些下人貪下的銀子雖然比不得周瑞家與賴嬤嬤家的,但也是個相當驚人的數字。
尤其是那些表麵光鮮,實則內囊已儘的人家,竟生生靠著這次“抄家”挺了過來。
不過此事到底隻是趣事,京城眾人很快便因為皇上接下來的舉動,被轉移了注意力。
寧榮兩府雖然以前權勢滔天,但後輩一直不成器,所以早已沒落,也就老太太還在,京城其他人還願意給兩家一分薄麵,但誰都知道,這兩家根本沒什麼實力,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皇上拿這兩家開刀,實在再正常不過。
但誰也沒想到,皇上在將寧榮兩府抄家之後,竟然還沒有停下的打算,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四王八公的其他幾個國公府。
這幾個國公府的後代其實也不怎麼成器,但比起寧榮兩府還是出息一些的,也有那麼一兩個在朝中做官,與四王之間的關係也更親密。
其他六個國公府幾乎是同時出事兒。
北靜郡王等人一看,立刻明白皇上這是要搞他們了,若是這六個國公府沒被救下來,下一個隻怕就輪到北靜郡王府等四個郡王府了。
於是北靜郡王立刻進宮找到了太上皇。
太上皇還在因為季崧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後定然會給皇上的勢力添磚加瓦一事生氣,如今聽聞皇上竟然又要對他手下勢力下手,登時勃然大怒,直接找上皇帝,將人狠狠訓斥了一頓。
皇上對太上皇早有怨言,他在位期間好大喜功,又喜歡好名聲,愣是將原本還算充裕的國庫折騰得乾乾淨淨,若非他登基之後抄家了一些人,這些年天災**也不算多,這王朝早就在傳到他手上後不久,就因為國庫空虛而戰亂四起了。
但讓皇上最恨的,還是太上皇明明退位,卻還扶持著老臣與他爭鋒相對,留戀權勢,不願放手。
那些老臣一個個的全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隻要讓他找到機會,是一定會拔除乾淨的。
如今,正是那個最合適的機會。
哪怕太上皇將他訓斥一頓,皇上也並未放棄自己的打算,從太上皇的宮裡出來後,立刻就下令讓人將六個國公府全都包圍起來。
卻不料這行為像捅了馬蜂窩一樣,直接激怒了四王八公。
他們提前造反,讓手下的人到原平南伯府去取兵器。
不料,等他們的人從密室內拿著武器出來,正好與皇上派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人贓俱獲,四王八公密謀造反一事徹底沒了回旋的餘地。
但當皇上派人去將謀反首惡抓起來的時候,卻隻抓到了六個國公,東南西北等四位郡王卻早已經帶著家眷喬裝打扮,提早離開了京城。
皇上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讓人去打聽。
但他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徐州那邊便傳來消息,說是四位郡王已經到達徐州,並帶著手下的人成功起事,將徐州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上。
不僅如此,四位郡王在拿下徐州之後,還意圖向外擴張:最好的下手之地,便是同為京杭大運河碼頭城市的淮揚等地。
皇上立刻派兵增援,他很清楚,若是讓京杭大運河的所有交通要道都被四位郡王拿下,江南便成了四王的囊中之物,他再想將其奪回,隻怕難於登天。
皇上被這個疏忽弄得焦頭爛額,卻沒想到太上皇竟然還在幸災樂禍。
皇帝都要氣笑了,也懶得裝那孝子賢孫,直接懟了回去:“您現在倒是笑得挺歡,還當我不知道四王八公能在京城與徐州攢下這麼多的武器與兵力,都是您縱容的結果?”
“您不會以為四王拿下京杭大運河之後,會將江山還給您吧?想什麼呢?你怕是還不知道先太子唯一的那個遺孤,是他與您的妃嬪私通生下來的吧?”
太上皇勃然大怒:“你在胡說什麼?”
皇上冷笑:“我胡說?您真當四王八公對你忠心耿耿呢?也不想想你當年對他們都做了什麼。當初明明是你自己將四王八公這些老臣權臣推到先太子身邊,後來又覺得先太子勢力太大,直接來了個廢太子。”
“廢也就廢了,你卻不承認先太子變成那樣都是被你一步步逼出來的,反倒認為是那些老臣唆使、帶壞。哈哈哈……”皇上大笑,“你當初將那些老臣家最有希望的子嗣弄死的弄死,弄傻的弄傻,弄殘的弄殘,你不會以為那些老臣傻到看不出是你出手的吧?”
“你都斷絕了人家家族傳承的希望了,他們怎麼可能還效忠於你?”
“父皇你醒醒吧,四王八公早就對你不滿了。”皇上冷冷地掃了太上皇一眼,“不然你以為,四王八公明明全都知道先太子遺孤的真正身世,為何不向你揭發,反倒冒著欺君之罪的風險幫助先太子掉包孩子,將真正的先太子女兒給藏起來?”
說完,皇帝懶得再與太上皇說話,徑直轉身離開了他的宮殿。
四王八公聲勢浩大,很快就在南安郡王的帶領之下,奪得了好幾座碼頭城市。
但他們到底兵力不足,很快就後繼無力,隻能暫停攻打計劃,慢慢消化已經打下來的城市。
皇上趁勝追擊,立刻派兵去其他碼頭城市,希冀於能將其保下。
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一直到,黃河中下遊突然傳來消息——
連續大半個月的暴雨,衝垮了堤壩,帶來了可怕的洪災與瘟疫。
皇上反應迅速,立刻讓人開倉放糧,同時開始籌集賑災銀兩,意圖儘快平息洪災與瘟疫帶來的不好影響。
沒想到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受災各地都傳來消息——
糧倉,空了。
不但糧倉空了,他們意圖拿錢去購買糧食的時候,才發現城內糧鋪基本關門,隻剩一些小糧鋪還在苦苦支撐。
但為了自保,這些小糧鋪在高價賣了大半庫存之後,也跟著關門,帶著糧食跑了。
皇帝勃然大怒,立刻加派了一位欽差大臣過去調查真相。
但在糧鋪全部關門的情況下,就算欽差大臣查清真相並帶來了幾十萬的賑災銀兩,也根本毫無用處。
各大府衙隻能想辦法從周圍不曾受災的府城借糧,也是在這時候,全國各地才突然發現,自家糧倉裡麵的存糧,竟然所剩無幾,就算想要借糧給受災的地方,也根本無能為力。
這情況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消息傳到京城之後,不單單是皇帝,就連太上皇也坐不住,選擇了出山。
但他的出現,毫無用處。
雪上加霜的是,受災地區突然出現一股勢力四處開棚施粥,在極短時間內就俘獲了大量的民心。
與此相對的卻是,朝廷在這次賑災中表現出來的無能,讓老百姓對太上皇與皇上都失去了信心——
不隻是受災地區的老百姓,受災地區附近的幾個府城的老百姓,在見到災民的遭遇後,也對朝廷失去了擁護之心。
對老百姓來說,朝廷若是不能保護百姓,擁護他們又有什麼意義?
若隻是如此也就罷了,畢竟受災的隻是一小片地區,隻要派兵震懾,到底不會掀起太大的影響。
可誰也沒想到,江南一帶非常出名的一份報紙上,突然刊登一篇指責皇室失職的檄文。
因為活字印刷與暢銷,以及林深見鹿四處開店緣故,這份報紙剛出來,便順著林深見鹿的商路,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送遍了全國各地。
全國各地輿論一起,哪怕是皇帝也無力堵住所有人的嘴。
外地傳來消息,一些民風彪悍的地區已經有人對皇室不滿,想要揭竿起義了。
而這時,一路疾馳的季崧及其軍隊,即將趕回京城。
皇上又喜又悲,喜的是,季崧在這個時候帶著軍隊回來,至少能保證京城不會出事兒,讓京城的官員與百姓可以放心;悲的是,即便季崧帶回來了十多萬軍隊,同樣無法對全國各地的亂象帶來好的影響。
但不管怎樣,季崧能在這個時候回來,都是好事。
皇上整理好心情後,決定親自帶著文武百官到城外迎接季崧的凱旋。
太上皇不甘示弱,也帶著一眾皇室宗親來到了城外。
季崧帶著軍隊烏雲壓頂一般來到城外,看到城門口站著的那一眾國家棟梁與皇室宗親,他緩緩勾唇,露出一抹肆意暢快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