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陣(1 / 2)

秋青崖向來不喜多言,能簡則簡道:“通州城中有他的氣息,不過比起以前有所改變。”

陸地神仙之所以被尊稱為陸地神仙,是因為到他們這個境界,已能超凡入聖,感知到天地法則,自然奧妙。

雲為眼,風作耳,星辰卜算,天地間大大小小的動靜,除非有同階強者刻意遮掩,其餘的皆瞞不過他們耳目。

秋青崖與月盈缺能隔著數州感應到落永晝氣息,趕往通州府也就不難解釋。

月盈缺眼睫顫了顫,淚水再也止不住,順著眼眶滾滾而落,與她的啜泣聲一起藏在麵紗之下。

“一百年了…”

月盈缺夢囈一般地重複道:“一百年了,我以為我再見不到他。”

她曾在夢中無數遍地夢見白衣錦披,黃金麵具的少年,每一遍月盈缺都會衝上去抓著他的領子質問,問他為什麼會丟下她、秋青崖和談半生。

他們四個曾經那麼好過,生死相交,親如手足。

月盈缺總會在夢裡的落永晝麵前哭得好大聲,像是要將種種委屈擔憂一股腦兒地宣泄出來。

可是過了百年了,落永晝真正回來了,月盈缺卻連踏進城門的勇氣也不敢有。

“我不敢見他。”月盈缺低低道,“百年前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我拿什麼臉去見他呢?”

秋青崖說:“誰不是呢?”

很難想象,他這樣冷肅不苟言笑,平時有什麼事就一句一劍破萬法解決一切之人,也會有流露酸楚的一刻。

因為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縱然本意非如此,劍聖百年前的隕落,他們亦是其幕後間接的推手。

劍聖天下無敵,萬魔不侵,倘若不是他視若軟肋的朋友,就算是舉世為敵,又有誰奈何得了他?

兩人正止步於城牆不前時,霎然心頭一跳,生出一股不詳的預兆來。

果然,等他們再度舉目凝視城池時,看到有源源不絕的黑霧自城中心飄出,沿著某種特定的軌跡,一絲絲、一縷縷,極均勻的飄散去了通州城裡各家各戶。

無論是高聳簷牙,還是低矮瓦屋,貧富官民,竟是無一錯漏,頗為均勻。

遠遠望去,滿城魔氣,竟似做黑氣衝霄的大陣,襯得天色晦暗,也映出月盈缺與秋青崖神容中一抹凝重。

月盈缺於陣法上亦有涉獵,當即識出陣法來頭:“是天魔分|身大陣——”

秋青崖道:“專為月部首領未出世的魔胎而設。”

兩人不再猶豫,當即跨步入陣。

固然無顏見落永晝,終究是滿城百姓,和弟子門生的性命更為重要。

***

城中的幾人此時也發覺了異常。

陸歸景呼道:“這魔氣,不對,這魔氣不該是魔胎出世應有的動靜。”

陸歸景自認自己在大乘中戰力亦算翹楚,魔胎可以閉著眼睛殺那種。

而當前魔氣,他自保有餘,根除卻有心無力,其可怖程度,足見一般。

玉箜篌抬手召出自己用作本命武器的箜篌,凝眉思索一瞬:“是有人早早在通州城中布下陣法,隻等著魔胎出世那一瞬發難,我們是從談聖那裡得到的消息——”

她適當地停了口,三人也均會意。

若論當世的陣法大家,談半生當屬第一。再加上整件事皆是由談半生一手挑起,著實可疑。

隻是陸地神仙的威名仍烙在他們心間,三人不敢隨便妄議罷了。

“不是談半生。”

在這種人人恨不得把眉頭打二兩結的情況下,落永晝近乎吊兒郎當的閒適就格外不順眼起來:

“先聲明一下,我是很討厭談半生的。恨不得把他的曉星沉從第一樓砸到第一百八十樓,把他掛在頂上吹風的那種討厭。”

非常惡毒。

“但是通州城裡的陣法,叫天魔化|身大陣。顧名思義,是以陣法之利,將魔胎的魔氣轉嫁到凡人身上,吸乾凡人身上血肉神魂以後重新聚攏的陣法,很陰毒,也厲害。”

許是原主的記憶使然,落永晝在看到魔氣的第一眼,關於天魔化身大陣的記憶就自動跳進他腦海,種種細節,事無遺漏。

“本來魔胎裡的魔氣就是一個成熟陸地神仙的量,隻是魔胎太蠢不會用,所以顯得格外菜。現在那麼一來,吸乾一城十萬人的血肉精神,應該是跟我差不多的水平?”

落永晝唔了一聲,貼心解釋道:“大概就比劍聖差了那麼一點的水平罷。”

三人端正不動下的神情隱隱寫著絕望。

要老命了,新來的白衣人瞧著知道的多還能打,說不得又是一個陸地神仙,自己還有能打過他成功退休的機會嗎?

落永晝才不管他們絕不絕望,徑自道:“談半生固然心眼多城府深,平生最愛搞點神神鬼鬼的東西放迷霧彈——”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把談半生貶得體無完膚後,方口風一轉:“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魔族,絕對不會給魔族上門送經驗。”

因為曉星沉的老宗主,養育教導談半生的師父,對談半生而言意義最重要之人,便是因魔族而死。

從之前就能看出,談半生哪怕是設局想坑穆曦微,也一定要置月部首領於死地方肯罷休。其對魔族的痛恨可窺一斑。

這也是原主的記憶告訴落永晝的。

幾人好歹修至大乘,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曆過,起初的訝異過去後,很快鎮定下來。

葉隱霜:“請教前輩,這陣法該如何破去?”

“不是很難。”落永晝掃了一圈城池,目光最後落定在穆曦微身上,“隻要能在凡人徹徹底底魔氣纏身去,除掉作為陣眼的魔胎,一切好說。”

他話音停留在那個“說”字上,刻意拖長了音。

手下的劍鋒卻利落,快到以大乘的眼力,也隻能看見光暈一閃,如一束旭日陽光突兀地落入了遍地黑氣的城池。

幾聲輕而沉悶的響動應光而起。

落永晝收回了劍,原本跟在幾人身後的弟子輩不見蹤影,隻剩下被落永晝一劍削頭,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幾個紙人。

它們做的並不精致,拿紙和稻草草草紮了人形,墨水點了眼睛,朱紅顏料塗了兩筆嘴唇腮紅,瞧著醜陋可笑極了。

紙人嘴邊詭異彎起的弧度,在這樣的環境裡瞧著令人不寒而栗。

原來在天魔□□大陣啟動時,他們弟子已經不知不覺地與他們隔絕開來。

幾人所以為一直低眉順眼跟在自己身上的弟子,隻是這幾隻紙人而已。

“阿扇!”

玉箜篌頭一次變了顏色,喚自己弟子道。

這陣法凶險,背後布陣之人顯然有兩把刷子,拿紙人替代自己弟子還瞞過了她的眼睛,如何能叫玉箜篌不擔憂?

落永晝臉色也不好看:“我疏忽了,竟讓曦微和我隔開來。”

他自入陣以來,一直散漫隨心,直到此刻方動了一二真怒。

三宗掌門擔心自己的弟子,祁雲飛的注意卻放在彆的地方:“前輩你的劍法…真的很像我師叔。”

祁雲飛和陸歸景的師父皆走得早,劍聖於他們而言,與嫡親師父無異。

陸歸景聞言也有了懷念之色,把自己弟子暫行擱在一邊:“真的很像。前輩是與我師叔有淵源嗎?怪不得雲飛會說前輩是我白雲間的長輩。”

落永晝掛念著穆曦微,無心去和他們扯自己到底是不是劍聖本人。

祁雲飛卻道:“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師叔的劍是人間燈火,對友溫暖無害,對敵炙熱無儘。前輩的劍不一樣,更像是日月高高在上俯瞰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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