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恢複(1 / 2)

說話的魔族激動之下, 看穆曦微時都蒙上了一層聖光。

雖說上一任的大妖魔主喜怒非常, 動輒喜歡殺一兩個部族的魔族立威, 還專找硬茬, 不好欺負的捏。

不過這也不要緊。

比起一動手就是血祭百萬魔族的穆七來說,上一任大妖魔主簡直親切善良又可愛,手裡的那點性命宛如小孩子過家家。

雖說上一任的大妖魔主敗在了劍聖手下,導致他們魔族龜縮在魔域百年不出。

不過這也不要緊。

你看看魔族哪個沒輸在劍聖手下過?現在神氣活現的穆七,剛剛不也是在劍聖劍下狼狽成了一條狗?

有穆七的對比襯托, 魔族覺得穆曦微簡直處處順眼, 不能再更稱心合意,好像是老天專門派他下來救苦渡厄的一樣。

他眼含淚花, 等待著主從相認的激動一刻。

眼下的劣勢不要緊,自己可以等。

自己可以等著大妖魔主帶領著他們東山再起, 拳打仙道腳踢穆七,再創輝煌。

他等來的是穆曦微的一劍。

穆曦微知道魔族為何會將自己認錯。

他和上一任的大妖魔主長相肖似, 魔族認錯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隻字未語, 不曾為自己辯解過一句。

穆曦微心裡被落永晝垂危的性命點了把熊熊的烈火, 燒得他理智全無,除卻一堆憤怒餘燼, 根本尋不出,也無法思考任何事物。

他隻知道人族是落永晝用性命守護的人族。

天下是落永晝用性命守護的天下。

誰敢來壞這兩樣東西, 就要來先問過他。

劍聖尚且能不惜性命, 他區區一個無名小卒一條不值錢的命又有何值得顧惜。

出現了, 穆曦微的身份終於被揭穿了。

而落永晝百年前的那場事情, 也全做了無用功。

穆七先前錯失好戲的可惜稍稍被補救回了些許,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仙道處,連一點細微的動靜也不願意放過。

他倒要看看,這一次落永晝重傷瀕死之際,穆曦微與仙道兩相誤會,百口莫辯之時,還有誰能再站出來一次,護他們兩方周全。

奈何仙道是注定不令穆七如願。

他們很平靜,就好像是魔族說的是一句再普通不過,類似“今天吃了嗎?”的話,不足掛齒,不值討論。

隻有小部分年輕的弟子發出了噓聲:

“魔族莫非以為指著穆師叔認成魔主,就能真讓我們覺得穆師叔是魔主,從而離間我們?”

他們不屑道:“魔族自己傻,還以為我們和他們一樣傻,真是可悲可歎可笑。”

也有弟子涼涼道:“誒呀,說不定人家魔族腦子根本不夠想到這茬呢?可能真是以為百年前的大妖魔主,被現任魔主召喚出來做打手了也不一定呐。”

穆七:“……”

怎麼什麼盆子帽子都往他這兒扣?

繼看戲意願兩次落空,被言之鑿鑿地編排自己和白玉檀禁斷骨科愛情故事後,被懷疑腦子不好使的穆七終於出離憤怒了。

這種憤怒使他喪失隔岸觀火,片葉不沾的理智,親自開口道:

“哦?那倘若穆曦微不是大妖魔主,該如何解釋他忽地暴漲的修為?”

“一個沒到元嬰的小子,敢劍指陸地神仙,你們信嗎?”

這回仙道中人也陷入了沉默。

穆七的腦子當然是不好使的,話當然是不能信的,這一點已成定論,毋庸置疑。

但穆曦微的表現,也的確有很奇怪的地方。

天縱之才如劍聖少年時,也沒有過能一下從元嬰不到,躍到拔劍指陸地神仙的可怕地步。

仙道中人,哪怕自身再年少,再初生牛犢不怕虎,意氣再不羈,對陸地神仙都有一種本能的敬畏和仰視感。

陸地神仙多高不可攀呐,和他們就不像是活在一片天空下同一個世界的人。

可是穆曦微不一樣。

他對陸地神仙的尊敬,更像是出於晚輩對長輩應有的禮節。他似乎與生俱來缺乏了那麼一份對實力的畏懼感。

陸地神仙…也不過爾爾。

也不過是他遲早要到的境界。

仙道弟子緘了口。

唯獨宴還一個人麵紅耳赤,不遺餘力跳出來反駁:

“魔主此言未免太過荒謬!”

他據理力爭:“我師叔祖斬殺兩任大妖魔主,劍下魔族亡魂不計其數之事,天下無人不知,他怎麼可能和魔族有所沾染?”

“……”

這回不止是穆七。

月盈缺、秋青崖、祁雲飛和談半生四人一同轉頭望他,眼神悲憫,表情複雜。

你知道你師叔祖和上任魔族是什麼關係嗎你就敢這樣說?

不管宴還說的是不是實話,反正仙道弟子是信了大半。

劍聖對他們來說等同於一貼萬能膏藥,哪裡不服貼哪裡,一個名頭下去,包治百病,藥到病除。

宴還絲毫不懼,昂然抬起了頭與穆七對視。

開什麼玩笑,穆七知道穆曦微對他們白雲間意味著什麼嗎?

那是他們白雲間未來的掌門!

倘若穆曦微聲名有染,不能繼任白雲間掌門,那推來推去,到最後掌門的位子不是還要落在他頭上?

宴還不容許這種情況的發生,穆曦微必須白璧無瑕,仙道棟梁。

相比起接任掌門灰暗無光,生不如死的未來,宴還寧願自己英勇就義在穆七手下。

因此他鼓足勇氣,把流言蜚語調個頭往穆七那裡潑,沉痛道:

“魔主果然睚眥必報記仇至極。非但記著我師叔祖六百年前在天榜試上擊敗白家家主的事汙蔑他老人家是魔主,還記著我穆師叔這一回在天榜試上擊敗白家家主幼子的仇,連個小輩都不放過,心胸狹隘至極。”

“莫非誰對白家不利,魔主就要汙蔑誰是大妖魔主嗎?”

被宴還那麼繪聲繪色一胡編,眾人還都信了,看向穆七和白玉檀的目光,就更變味了起來。

穆七:“……”

他平生為數不多地體會到了怒氣攻心的感受。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那小崽子在是三個陸地神仙身後,被護得密不透風,穆七發誓他一定要將宴還五馬分屍碎屍萬段,用儘一切酷烈刑罰以慰心頭之恨。

落永晝猝不及防的離去,得而複失的沉悶打擊使得祁雲飛這時候已經有點搞不清誰是誰,誰又說了什麼。

他所有心神,所有紛亂思緒的源頭全綁在了一處起源。

落永晝。

誰毀他師叔的心血,誰毀他師叔的聲名,誰就該死。

所以他竟奇跡般地捕捉到了宴還言下之意,認下宴還的一串胡說八道,質問穆七:

“我白雲間的弟子何時容得到你一個魔族之人來插嘴懷疑?”

“我師叔的弟子,若沒有點異於常人的特殊之處,怎麼配讓他破例親自收徒?”

隨著對劍聖可謂是不講理的信任,眾人心中最後一點天秤也一起傾倒向穆曦微處。

“聒噪。”

談半生難得賞臉地吐出兩個字。

他聲音不響,中氣也不太沉,可因為他手裡握的那一把線,這兩個字如水波散開,穩穩傳遍了王城大街小巷。

所到之處,靜了一片或是躁動或是惶恐的人群。

談半生微微張開了手,垂眼看掌間的一捆線,神色依然是無喜無怒的,好像這世間沒有什麼事可以叫他動容:

“既然圖窮匕見,那便直接動手,甩嘴皮子功夫有什麼用?”

他手裡的銀線收緊,每一處交疊結點的地方,璨璨閃動出六芒星的銀光,而六芒星六角上麵光澤如雪,鋒利淬然,竟似伸出了六把極小的星刀刃,伴隨著銀線伸縮絞上魔族脖頸。

如無數藤蔓交織出天羅地網,困出了一座上天無門入地無路的嚴密囚籠,凶猛的野獸恰在這時候對囚籠中的獵物伸出獠牙。

或者說比那還要遠遠來得震撼,來得壯觀。

因為談半生的銀線縱橫間,囚的是一座城池,百萬魔族,借的是天上舉天的星辰之力下彙人間。

他將自然之力運用到了極致,對抗的,也是這天地間最極致,最凶悍難纏的種族。

六芒星的星芒薄刃下爆開魔族的血肉,像是一整座天幕的星光傾倒在了幾萬頃的湖水上,煙花炸得連綿不絕,包圓了四方的天空死角。

哪怕仙道中人對他有再多的怨言,魔族對他有再多的提防,也不禁發自內心,油然從唇齒間生了一句感慨。

不愧是足以橫跨時空的陣法。

不愧是曉星沉主。

事實上,談半生遠沒外人看起來的輕鬆。

他先前透支的是自己體內的靈力,如今這一回,靈力乾涸得一滴也不剩下,他無物可用,用來支撐陣法的,便是談半生自己的生命力。

伴隨著銀線亮起,談半生甚至可以聽到自己肺腑五臟碎裂,壽命急速流逝的聲音。

但他眉頭也沒有抵一下,握銀線的手穩如泰山。

難怪如穆七這般隻憑自己心意喜好行事的魔族,看談半生也覺得他是一個瘋子。

至少穆七行事再離譜,再十惡不赦,也是有源頭,有顧忌。

他為的是自己的心意喜好,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性命。

哪怕為自己的性命考量,穆七做事也有留一線,不至於瘋得太徹底。

談半生不是。

他這輩子活著,就為了那麼一個執念而活。

他師父。

學陣法是為他師父,執掌曉星沉是為他師父,憎恨魔族也是為他師父。

以前世間還有明燭初光一把劍能牽絆得住他,製得住他。

但現在談半生師父身死,落永晝與他斷交,世上沒人沒物沒事可以再降得住談半生。

魔族的興衰、人族的存亡、曉星沉的前途…甚至他自己的性命,通通不在談半生的考量範圍內,也通通不會讓談半生留戀一點半點。

他豁出一切的,隻有為自己的那個執念而已。

談半生指尖回勾,銀線收得更緊。

然而他銀線上束縛的,是要比噬人猛獸凶狠得多得多的東西。

他們從萬年前而來,自煞氣本源而生,天性狠毒殘暴,所想要的隻有食人血肉,甚至可以不顧疼痛。

魔族以魔氣,以自己堅硬的,任意一個器官部位都可以為武器的身體,以自己森牙利齒,來對抗談半生的銀線。

假如魔族隻有那麼十個百個千個,談半生不必動用陣法,翻掌之間就可以將其輕易鎮壓。

可是當魔族有萬個十萬個百萬個的時候呢?

神尚有神力耗儘,神格衰退的時候,何況是尚且為凡人的陸地神仙?

談半生的銀線漸漸被魔氣染黑,而他此刻五臟六腑儘數被震碎,經脈倒亂斷裂,暫且完好的皮膚下血肉翻卷,已經到耗無可耗的地步。

月盈缺見著,下意識就想要舉掌。

她掌心明月徹底圓滿無缺,連月宮桂樹玉兔的紋路都一點點被細細描摹複刻了出來,僅巴掌一塊大小,卻是玄奧無儘,力量也無窮儘。

好夢無缺。

隻要讓魔族陷入好夢無缺中那麼一會兒,談半生以陣法困住他們,使其失去行動反抗能力,然後落永晝和秋青崖手起劍落,便能死一片的魔族。

三百年前,他們四個闖魔族戰場的時候就是那麼做的。

月盈缺想要故技重施的時候,卻被秋青崖攔下了。

他的眼睛,他的聲音漠寒得可怕:“落永晝和談半生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嗎?”

“你百年前透支過一次好夢無缺,如今再透支一次,你是想一起下去見落永晝談半生嗎?”

月盈缺竟破天荒地沒和秋青崖犟嘴,相反,她有點想笑。

秋青崖也在害怕。

原來這個一直峻峭如劍,心硬如鐵,自少年以來從未變過的男人也會害怕。

他也會害怕落永晝死,怕談半生死,怕月盈缺死。

秋青崖經曆過七百多年時光,一心向劍,應當知道劍修就是容易在生死邊緣遊走,一朝不慎就出岔子的那種人,生死彆離統統看淡。

可他也會害怕。

怕他們曾經的少年時光無可挽回,一川東逝水般地成了他一個人追憶的往事。

月盈缺想了想,認真回他:“可我若不出手,我們大家一塊折在這兒,不如賭一線生機。”

她話語未罷,秋青崖已飛劍而出!

陸地神仙一怒之下,青崖劍終於露出其崢嶸麵目。

劍氣成光橫跨穹頂,青山巍然壓下,白水呼嘯長流!

人如何敵得過山嶽之厚重沉凝,如何敵得過江流之流轉不息?

然而穆曦微比他更快一步。

穆曦微在此之前,打過最厲害的對手是天榜試時對上的宴還。

嗯,剛剛元嬰巔峰,放在晚輩裡是一代高手,放在大能裡是送命菜雞的那一種。

他做過最厲害的事情是炸了魔族半邊營帳。

這個聽著更有貨一點,然而多少是穆曦微本人之功,多少是依仗他本源劍氣,尚且有待考量。

根據穆曦微本人估計,一九開,不能更多。

他一,本源劍氣九。

沒人教過他對穆七這樣的對手該怎麼打,對密密麻麻一眼根本望不儘頭的百萬魔族該怎麼下手。

或者說是沒人指望他能打穆七,能對百萬魔族下手。

穆曦微一個剛滿十八的小輩,能在旁人與穆七、與魔族的交手餘波下僥幸保住一條性命,已經是師長臉上有光,宗門後繼有望。

他還能做什麼?

他還想做什麼?

穆曦微出劍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瘋了,被落永晝逼瘋的。

穆七手下有百萬魔族聽他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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