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景暗暗激動地豎起耳朵。
師叔這話說的,難道是我為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累賠過的錢他都記在心中嗎?他終於記起我的好了嗎?
落永晝淡淡道:“說話記得留一半。後麵的話不說,沒人當你是傻子。”
陸歸景:“……”
他早該想到的。他早該想到的。
祁雲飛黑著臉色,始終不說話。
大概能忍著不拔劍把穆家大門戳兩個窟窿,已經是他最後的理智和修養。
穆曦微在笑意稍滯後,隨即又打起圓場,溫和真誠地向陸歸景道了一聲謝:“多謝掌門師兄費心。隻是我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個道理我還曉得,怎好讓師兄為此受苦受累?”
師叔怎麼會有那麼好的徒弟呢?
陸歸景一邊感慨,一邊假惺惺抹了一把眼淚:“不打緊,不打緊。你萬一有事,我們白雲間的事務才該怎麼辦?我們白雲間的財務又該怎麼辦?師叔萬一心情不好,隨便去找人打架出氣,我們要賠多少錢?”
落永晝:“……”
這倒黴玩意兒。
陸歸景說到最後,聲淚俱下,字字衷腸:“師弟,你可一定不能有事。你在,我們白雲間就在,你有事,我們白雲間就有事。”
他挽起袖子疊了兩疊,不知道地還以為陸歸景要去和魔主殊死一戰,壯烈犧牲:“我有事,師弟你也不能有事!”
那可是他們白雲間的掌門!他好不容易才能卸下的掌門之位!
穆曦微:“……”
他二話不說,拉著落永晝就進了大門口。
相比之下,穆家大門也不是如何難進的難關了。
好在他們來之前,穆家夫婦已經自己給自己洗腦過一番,捏著鼻子默認了他們是兩情相悅。
因此穆曦微沒有被指責欺師滅祖,落永晝也沒有被指責強取豪奪。
穆家家主夫婦還表達了衷心的祝福,表示自己即將收拾行李趕往白雲間,不能錯過這件大事,這場盛會。
雖然他們的語氣有那麼一點艱難苦澀,表情有那麼一點強顏歡笑,不過落永晝的臉皮向來很厚,穆家夫婦的不自然在他眼裡,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喜悅過頭的表現。
穆夫人說到最後,愛憐地為穆曦微整了整鬢發:“隻要你心裡高興,過得好,便是最好的。”
自從穆曦微長成少年以來,她許久未對穆曦微做如此親近的動作。
可是近日的夢境總是頻頻縈繞在穆夫人眼前。
她總是記得自己想為愛子擦淚,卻始終無法夠到他的那隻手,於是陰差陽錯之下,做了那麼一出。
隨著這個動作,好似穆夫人心裡的最後一點執念圓滿了,最後一點恐懼的夢魘也消散了。
她在怕什麼呢?
穆曦微如今很好,有很高的成就,有很愛的人,和血泊裡那個猶如困獸的少年判若兩人。
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兩人攜手走出去,走到一半落永晝停下來說:“不行,我心胸狹隘,我要去把穆七那塊牌位砸了泄憤。”
穆曦微讚同道:“好主意,我也心胸狹隘,我還是個不肖子孫,我也想把穆七那塊牌位砸了泄憤。”
一個劍聖,一個魔主,就這麼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祠堂,鬼鬼祟祟地摘下了穆七的牌位。
等沉甸甸的木質牌位拿到手中後,穆曦微忽地想起一件事情。
那還是在不執城的時候,清淨方丈當作談資講給他們聽的。
不執寺存世時間比其餘五宗都要長,天河存在了有多久,不執寺便存在了多久。
聽清淨方丈說,早在萬年以前,有個大魔來尋過當時不執寺的方丈,殺了方丈後奪取天河。
大魔拿他尚未出現的摯愛之人,換了他能永生永世借旁人之軀苟活不死的能耐。
據清淨方丈說,大魔的摯愛之人,應在七百年前這個時間。
也果然被他親手所殺。
正常人與瘋子,人與魔的悲歡情感並不能共通,穆曦微對穆七當時的心態,究竟有沒有後悔過,也當然不得而知。
他摩挲過經曆過風雨洗禮而顯得格外光潤的木麵,慶幸道:“真好。”
幸好比起穆七來,他更像那位凡人姑娘,流的是人族的血。
所以穆七用自己的摯愛之人換了永生永世苟活的機會。
穆曦微拿性命換了一個全新的妖魔本源,又拿妖魔本源換了落永晝。
而落永晝拿自己的性命換了他。
才能落得一個圓滿收場。
“這位前輩。”
祠堂外,穆夫人認出了與落永晝一道前來的月盈缺,便是許多年前將穆曦微交到他們夫婦手上的那位。
雖說許多年前月盈缺僅露出了一雙眼睛,可美人明眸,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不會讓人錯認的。
令穆夫人微感訝異的是,月盈缺頭發竟是皓皓如雪的一頭白發。
月盈缺仿佛瞧出她的驚訝,衝著穆夫人一笑。
她這一笑之下,春色黯淡,群芳退避,所謂的頭發黑白也成了最無關緊要的瑣事:
“夫人不必擔憂。人做錯的事,踏錯的路,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當年她和秋青崖在穆曦微的事上插了一手。
後來兩人收斂穆家人的神魂,送入輪回,借著穆家旁係的名頭重建了穆家。
其中不免有逆天行事的步驟,月盈缺也為此生機折損,頭發全白。
“好在,皆大歡喜,一切團圓。”
正正巧巧是一個百年,穆曦微百年前生父生母成了如今穆家的家主夫婦。
家人得聚,所愛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