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
薑雍容睜開眼, 簪尖停在她咽喉半寸外的距離。
薑雲容咬了咬牙,重新抬起手,準備再度刺下。
可不知怎麼了,就是刺不下去。
是的, 薑雍容最可恨, 最可惡。薑雍容奪去了她生命中全部的光彩。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薑雍容, 她的人生一定會美好許多。
可腦子裡冒出來的卻是孩提時候,薑雍容的書房灑滿陽光, 書案上的瑪瑙鎮紙在陽光下被照得晶瑩溫潤, 像一顆美食的點心。
她踮起腳尖抓住它,想把它揣進懷裡帶走,這時候魯嬤嬤進來了, 她嚇得猛然縮回了手。
然而在離開的時候, 她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她抬頭, 看到了薑雍容。
大她三歲的薑雍容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寫字,右手執筆,一絲不苟, 神情專注。
左手卻從書案下伸了過來, 將那塊涼涼的潤潤的鎮紙塞進了她的手裡。
很久很久以後,她還記得那塊鎮紙涼而潤滑的手感,以及那間書房裡明亮的陽光。
現在, 那團陽光仿佛就亙在簪尖與薑雍容的咽喉之間,她怎麼也刺不下去。
薑雍容看著她, 原本已經如死水般寂靜的眸子裡忽然起了一絲極輕極輕的波瀾,嗓子裡有絲沙啞, 低低地道:“我原以為, 薑家根本沒有什麼骨肉親情……”
“不!”薑雲容咬牙, 握發簪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如果當不成皇後,我對父親來說就沒有用了!”
就在這時,門上轟然一聲巨響,兩道門道紛飛,一道高大身形如一道閃電劈進殿內。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一道道驚叫道:
“薑姐姐!”
“主子!”
“陛下!”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裡,薑雍容撲向薑雲容,企圖把薑雲容擋在自己身後。
但她的動作跟風長天比起來,太慢了,她剛剛抓住薑雲容的手腕,風長天的手已經扼住了薑雲容的咽喉,將薑雲容拎得雙腳離地。
“陛下!”薑雍容叫道,“不要!”
“她要殺你,我聽到了。”風長天看著薑雲容,眉眼異常冷冽,如一把出鞘的刀鋒,寒光懾人。
薑雲容吃力掙紮,無法呼吸,臉漲得通紅。
薑雍容知道她此時是什麼滋味,急得跪下了:“陛下息怒,請陛下手下留人!”
外頭人人驚亂,古雨兒和趙明瑤,還有薑雲容帶來的宮人們齊齊跪下了:“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手下留人。”
“留個屁!”風長天盯著薑雲容,怒不可遏,“敢在爺的麵前動爺的女人,爺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爺要是還讓她活著,以後怎麼出去見人?!”
薑雲容的眼睛不住往上翻去,眼珠子已經無法轉動了。
薑雍容再也顧不得,飛快從地上起身,撲向風長天,雙手摟住了他的脖頸,腳尖輕輕踮起。
唇對準他的唇,印了上去。
風長天隻覺得她像一隻白色的蝴蝶,輕輕盈盈地撲入了他的懷中。
然後——
風停。
雲靜。
萬物消歇。
“啪”,薑雲容跌落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古雨兒和趙明瑤連忙帶著宮人衝進去扶起她,除了替她撫背順氣,不敢有其他動作,也不敢請風長天示下。
“扶她到我床上,給她請太醫。”薑雍容吩咐,“快。”
古雨兒和趙明瑤連忙帶著宮人照做,薑雍容的手還不敢從風長天脖頸上離開,生怕他回過神來又要去掐死薑雲容。
但她多慮了。
風長天一臉呆滯,一對眸子迷迷濛濛,魂兒仿佛還在天外沒有回來。
彆說掐死薑雲容,他此時大概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薑雍容是事急從權,此時穩住了事態,臉方慢慢紅了起來。這是她此生對他人做的最最親密的動作,隻要略一回想便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隻可惜清涼殿一來沒有地洞,二來她還得收拾爛攤子。十分僵硬地收回手後,她跪下行禮:“妾身……妾身情急之下唐突了陛下,罪該萬死。”
頭頂沒有聲音。
風長天的衣擺也沒有任何波動。
薑雍容再等了等,還是沒有動靜。
她忍不住抬起頭,就見風長天還保持著方才那個姿勢,一臉呆滯,兩眼迷濛,然後,他緩緩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轟。
薑雍容的臉快要著火了。
眼前的衣擺一動,風長天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咳,這唐突得挺好,何罪之有?”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聽上去有點奇怪,跟平時比起來分外低沉,
薑雍容覺得自己的整個人都快要著火了。
她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
根本不敢再抬頭看他,她急忙道:“陛下方才誤會了,舍妹見妾身頭發散亂,所以想為妾身綰發。隻是她手藝不精,綰了半天沒綰上,卻怪妾身的簪子不好,說要砸了它。”
到此時她挺佩服自己的演技,因為她甚至還能說著一笑,道,“她的性子就是這樣急,讓陛下誤會,等她醒了,妾身一定會讓她給陛下賠罪。”
一口氣飛快說完,薑雍容險些喘不過氣來,隻覺得心跳過於快了,簡直像是要蹦出胸膛。
不好。
以他的耳力,一定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