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宮(1 / 2)

吾皇 山中君 6774 字 3個月前

“陛、陛下!”

蘇子珩渾身一顫,腿一軟,跪下了。

風長天大約是退朝後直接過來的,身上穿著九龍袍,腰間束金玉雕龍玉帶,頭上戴著冠冕,紅纓緊緊勒在頷下,十二排旒玉珠因方才的動作而微微顫動激蕩。

他的身形高大,肩寬腰細腿長,將一身織錦刺金繡團龍袞服穿出了十二萬分威儀,外加十二萬分俊美,身姿挺拔,氣勢鋒利,在雪後初霽的天光下,他就像是天降神般輝煌耀目。

百姓們沒看清他是怎麼來的,但他手擋利刃,毫發無傷,且捏碎個匕首就跟捏碎個糕餅似的,大夥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有點眼力見的看到龍袍,自然知道是皇帝,那些向來愛求神問佛的,則直接就把風長天當成了天神,當下人群中就呼嘩啦跪下了一大片。

薑安城同著風長天一路從西疆走到京城,對這種場麵十分有經驗,立即揚聲道:“吾皇陛下受命於天,身賦神力,以安天下,永保萬民!”

說著,領著府兵齊齊下馬,跪下齊禮。

這樣一來,原本還有些遲疑的那一小撮人,也連忙跪下了。

整條朱雀大街上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跪伏在地。

冬日的寒風無聲過境,接連幾日之後的初晴,屋頂的積雪白得耀眼,屋簷下的冰棱子閃爍著晶瑩的光。天上地下,仿佛隻有風長天一人獨立,萬物儘皆俯首。

薑雍容坐在車內,看著這一幕,覺得這應是可以被畫師畫下來、被史書記載下來的場景,可以永傳後世。

風長天不動不語的時候,那身氣勢真的是鋒利無匹,無可阻擋。

但問題是,他不可能不動,也不可能不語。

這會兒,他把手裡那半截子匕首扔了,就在蘇子珩麵前毫無形象地蹲了下來,看上去像是街頭任何一個蹲著曬太陽的閒散漢子:“老頭,你多大了?”

薑雍容:“……”

畫師什麼的,史書什麼的,是她想太多了。

蘇子珩顫巍巍答:“臣今年七十有六。”

“才七十六?看著顯老啊,我還以為八十六了呢。”風長天道,“那你知不知道雍容今年多大?”

蘇子珩道:“薑氏丁卯年及笄封後,距今已有五年,當是二十歲。”

“你七十六歲,瞧這身子骨,怕也沒有兩年好活了。可雍容才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光陰,隨便便活個一百歲,也還有八十年。你真死在這裡,把你這隻值兩年的命算在她的頭上,讓她用八十年的命來背這條人命債,你摸摸你的良心問問自己,這是人乾的事兒麼?”

蘇子珩道:“薑氏惑主,臣為了陛下,為了萬民——”

“停停停。”風長天打斷他,“你是教書的,不是唱戲的,彆演過頭了行不行?你當街死在這裡血諫,這叫為爺麼?滿朝的臣子誰不知道是爺想娶雍容?是雍容一直不點頭,爺才沒能舉行大婚典禮!不然,就憑你們那堆折子能攔得住爺?爺一把火燒了還嫌費柴禾呢!”

風長天說著,起身走到薑安城麵前,一把抽出了薑安城的佩劍,扔在蘇子珩麵前。

“想血諫是吧?來啊,爺就在這裡,有本事衝爺來,再給爺血諫一個。”

蘇子珩渾身顫抖。

他是保皇一黨,但這位皇帝永遠不按理出牌,他們想保都不知道該怎麼保起。皇帝是薑家扶上龍椅的,薑家的威勢已經壓過風家不止一頭,再讓薑家女當了皇後,生下皇長子,大央,可就真要落進薑家的手裡了!

因此文林廣邀眾人連日密議,目的隻有一個——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也絕不能讓薑雍容再度封後!

當時在文林書房參與密議的諸人當中,蘇子珩的年齡最長,道學也最深,對薑雍容也最為痛恨。

一女嫁二夫,嫁的還是兄弟,如此逆倫醜事,他絕不允許發生!

他的人生已經快要走到儘頭,但無論在經學上還是在治典上,他都算是曆代太學祭酒當中較為平庸的一位,毫無建樹。當有人提出血諫之議的時候,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他這一生在史上留名的最後一個機會。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七十多年的勇氣皆用在此役,預備殺身成仁。

但勇氣這種東西,可能當真是有限的,方才已經一口氣用完了。此時看著這明晃晃的利刃擺在麵前,蘇子珩的手抖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敢拿起來。

眾目睽睽,蘇子珩無地自容,索性兩眼一翻,朝前仆倒。

“讓讓,讓讓!”

小豐子的聲音傳來,風長天腳程太快,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兒才趕上。

在他的身後是全副的皇帝儀仗,逶迤而漫長,一直望不到頭。

天子儀仗分法駕、大駕、小駕,法駕者最為隆重,隨行者有數萬之眾,一般用於封禪或登基之屬的大典。大駕與小駕人稍少,但一樣分引駕儀仗、鼓吹儀仗、護衛儀仗,各色旌旗獵獵,迎風招展,所過之處,聲勢動天,萬物生靈都要避讓。

所有帝駕儀仗中的羽林衛、樂人、宮人,平日裡都受過嚴格訓練,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跟丟了聖駕的一天。沒有人追得上風長天的速度,長長的儀仗拖亂了陣形,跑到這裡時,所有人都氣喘籲籲。

儀仗中的羽林衛立刻履行自己的職責,先越眾清場,將兩邊百姓都清出去,大街上一連串關門閉戶之聲,四下裡頓時安靜下來。

和儀仗一起來的還有一幫文臣,當先一人便是文林。阻止薑雍容封後在此一舉,他們當然是時刻心係此地,現在眼見蘇子珩倒地,文林先發出一聲悲呼:“老師!”跟著就要撫身痛哭。

“喲,暈得還挺像那麼回事。”風長天翻了翻蘇子珩的眼皮,再擼起袖子,伸手搭住蘇子珩的脈門,一股真氣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