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像隻小鴿子般疾衝向薑雍容,抱住薑雍容的腿:“母後帶年年玩!”
“母後不是去玩,母後有要緊事呢。”魯嬤嬤趕緊過來把年年抱起來,“小殿下看這燈好不好看呀?咱們拿幾個掛在小殿下屋裡好不好?”
年年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小手伸出去,要挑最好看的燈籠。
魯嬤嬤趕緊給薑雍容使眼色,示意她良宵苦短,抓緊時間。
薑雍容站在門口,沒有動。
腳下仿佛生了根一樣,血肉好像同地下的石階長在了一起。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舍不得。
“雍容,我掛得高不高?”風長天興高采烈地過來,“我聽說政元樓前有搶燈,搶上的人能贏走燈座下所有的彩頭,走,咱們快搶燈去。”
薑雍容微微一笑。
腳跟離地,再是腳尖。
一腳踏出,每一步好像是踩在刀尖上。
心中有撕裂般的難受,但,當斷則斷。
走到宮門口,她最後一次回頭。
“看什麼?”風長天問,“忘東西了?”
“不,沒事。”薑雍容收回了視線,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凜的空氣,“走吧。”
她隻是,在道彆。
再見了,阿姆。
再見了,思儀。
再見了,年年。
再見了,太妃。
再見了,清涼殿。
再見了,皇後薑氏。
*
京城的春燈其實從初八就開始了,直到十七才會落燈,前後總共有十天。但若要論熱鬨,當然還是要屬正月十五這天的正日子。
這一天的街頭,從傍晚到天明,家家戶戶燈火齊明,各式各樣的燈高高掛起,放燈之際,還有雜耍百戲走街,還有樂坊的花魁遊街,這一夜通宵達旦,將一年份的繁華務必一夜用儘。
每到這一天,燈政司會請來幾十名乞兒,按即定地點敲響梆子,梆子自有一套精彩的節奏,在梆子聲中,花燈一盞盞被點亮,京城的上元燈節正式開始了。
風長天已經玩過三次雜耍攤子,還替攤主來了一次胸口碎大石,攤主送他一盞薄紗金魚燈。他興衝衝把燈遞給薑雍容,發願:“雍容,我要替你贏遍這條街上所有的燈!”
薑雍容拉過燈,含笑道:“那就有勞風兄了。”
風長天給這聲“風兄”叫得心癢癢的,挨近了道:“叫長天好了,阿天也行。”
薑雍容笑而不語,提著燈往前走。
風長天在後麵陶醉於她那個含笑不語的眼神,仿佛眼角都帶著勾子,把他的魂全勾去了。
是因為過節嗎?今晚的雍容很不一樣啊!開心!
“生在京城可真不賴啊,難怪你和阿城年年都要來看,實在是太好玩了。”
風長天走在薑雍容身邊。街上人頭攢動,磨肩接蹱,但薑雍容連衣角都沒有跟人碰上一下,因為風長天所過之處,也不見怎麼用力,人們好像便給什麼推開了一般。
薑雍容沒有告訴他,其實那是借口。
作為薑家的嫡女,她看燈隻在自家的彩樓上,那是專為觀燈所設,可以將京中街市一覽無餘。像這樣親身走在街頭看燈,在此之前,她隻看過一次。
那是她十二歲那年。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會嫁的是太子,可太子病逝,原本在冷宮無人問津的風長鳴反而登上了禦座。
她從來沒有見過風長鳴,心下有幾分好奇。再加上父親偶然間動了興致,邀母親去街上看燈,又在看燈時無意中說起,宮裡的人傳出話來,說陛下今夜魚龍白服,與民同樂。
父親隨口說起風長鳴在哪一條街,衣裳如何,馬車如何。薑雍容留了心,歇息的時候,拉拉母親的袖子,想請母親陪她下去走走。
母親還未說話,父親道:“你母親身體不好,外頭人多,不便走動。你難得出來看看,想玩的話自己去吧。”
母樣道:“她一個小孩子……”
父親道:“怕什麼?多讓人跟著就是了。”
就這樣,薑雍容得到了人生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自由。她在街邊買了燈,還看了鬥舞的花車,最後靠近了父親所說的那條巷子,果然見到了風長鳴。
風長鳴在人群之中,相貌和太子有幾分相像,她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然後背上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她腳下一個踉蹌,向前傾了幾步,正好撞進風長鳴的懷裡。
“小丫頭莫要一個人亂跑。”風長鳴扶住了她,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你的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