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記號(1 / 2)

吾皇 山中君 10145 字 4個月前

在疾奔的馬背中落下是極其危險的事,在抓住韁繩的那一瞬間,薑雍容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腦海清晰冷靜,連呼吸和心跳都是冷的,每一個動作都變放慢,她感覺到了身體的傾斜,然後地下墜,然後重重地落地。

她抱著頭,迅速朝掉落的方向滾了好幾滾,才勉強化解那股下墮之勢,大腦一陣暈眩,更糟糕的是,右腿一陣劇痛。

她死死忍住了已經到嘴邊的一聲慘叫,想努力站起來,可惜剩下的那條左腿無法支撐,失敗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她看了一眼——方才明明已經被塔師抽得遠去的阿都竟然折返回來了。

快!

她咬緊了牙,用儘全身力氣,爬向身邊的大樹。

這是她選中的位置。

草原上的樹木不多,十分醒目,她必須留下一點印記,這樣風長天才會知道她的消息。

“夫子,這樣可不行啊。”

阿都捉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到身前,薑雍容發出一聲悶哼,阿都低下頭,發現她的右腿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屈著。

“你……”阿都愣了一下,轉瞬勃然大怒,“你這女人有沒有腦子?不要命了麼?!”

“王子,我是不小心的……”薑雍容額頭沁出一粒粒的冷汗,唇上疼得顏色發白,不需要任何偽裝,便能讓任何男人心生憐惜,“我隻是想馬兒跑快一點,好把那個塔師扔下,可我……不大會騎馬……一不小心,就……這樣了……”

阿都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蹲下身看了看薑雍容的右腿,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罵了一聲:“媽的!”

“不小心?”塔師翻身下馬,繞著樹乾轉了一圈,從樹皮上剝下一粒小小的翡翠耳環。

他將那耳環托在掌心,送到阿都麵前。

“王子,您看上的女人可太不小心了,不單不小心跌下馬摔斷了腿,還不小心把耳環摔到了樹上。”說著,他微微一笑,“這可是要多不小心,才能把耳環紮進樹皮裡?”

阿都捏住薑雍容的下巴一轉,露出了她白皙小巧的耳朵。

這耳朵完美得像女媧用白玉雕出來的一般,隻是耳墜上正滴著血。

可以想象,它的主人是有多急迫,竟直接將耳墜直接扯了下來。

阿都死死要盯著薑雍容,一字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女人,你的心可真夠狠的。”

薑雍容從塔師找到那枚耳環起,臉上就湧現出濃濃的絕望,她一言不發,彆開臉。

阿都的手緊緊地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將臉轉回來,麵對他。

薑雍容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睛,訝然地發現,他的眸子異常明亮,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其它的情緒——像是混合和了驚訝、欣賞以及強烈的喜悅。

“不單對我狠心,對自己也這麼狠心,哈哈哈哈,薑夫子,世上竟然有你種女人!”

薑雍容:“……”

阿都仰天大笑,笑完,低下頭便要吻下來。

薑雍容:“!”

還好,幾乎是同時,塔師發出悲恨交集的一聲怒吼:“王子!”

阿都的動作停頓到一半,咬了咬牙,極度不悅地回過頭:“塔師,這一趟出來,我最後悔就是聽父王的話帶上了你。”

“王子既然知道此行是大王的吩咐,那麼敢問王子還記不記得大王的交代?!”塔師怒道,“大王吩咐過,事情辦成之後立即回王庭!眼下北疆人正到處招兵買馬,眼看將有一場大戰,王子卻隻顧著玩女人,怎麼對得起大王?!”

阿都也怒了:“不就是個女人麼?若不是你處處阻撓,本王子早就順順當當把她帶回去了,事情還不都是你弄出來的?”

“一個寧願摔斷腿也要留下記號的女人,真帶回王庭就是一個天大的禍患!”塔師斬釘截鐵道,“王子,我以師長的名義命令您,您必須殺了她,立刻!”

阿都緩緩放下薑雍容,慢慢起身,也拔出了刀:“塔師,你這是在逼我。”

大央講究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但北狄不一樣。

對於北狄人來說,強者為師。若是徒弟能打敗師父,師父便隻不過是手下敗將而已,再也無權發號施令。

塔師明顯怔了一下。

他是北狄祭司,地位尊崇,所以北狄王才讓他教導王子。

北狄的王位向來是傳給最小的兒子,阿都便是北狄王屬意的繼承人。若放在大央,塔師的身份便相當於帝師。

但依北狄的規矩,弟子有權在任何時候向師父發起挑戰,當然,師父也有權在弟子挑戰的時候一刀結果弟子。

塔師也緩緩拔出了刀。

兩人拔刀的姿勢一模一樣,舉也的手勢也一模一樣。

師徒倆一旦發起挑戰,外人便不能插手,其餘的幾名隨從隻是站在周圍,以免薑雍容逃跑。

其實這也是多餘的。

彆說逃跑,薑雍容的右腿就算是挪動一下,便痛徹心扉。

當然隨從們還有另一個任務,就是盯著薑雍容,不讓她有任何動作,更不能讓她留下任何記號。

這當然也是多餘的。

因為她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那隻耳環隻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記號在樹下,三塊小石頭堆在一起。

那是天虎山的記號。

隻要風長天帶著人來,立刻可以發現它指向天女山。

——帶走我的人是北狄人。

這就是她要告訴風長天的消息。

薑雍容仰躺在草地上,夏日是北疆極其珍貴的雨季,草兒們喝飽了雨水,長瘋了,仿佛能將她淹沒。

塔師贏了,會殺了她。

阿都贏了,會帶她回王庭。

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想要,但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所謂。

眼下是最好的情形,不需要她再費力,就能拖住他們的行程。

風長天,你在哪裡呢?

在腿傷劇烈的痛楚中,薑雍容發現自己無比想念風長天。

沒有悲哀,也不曾想到決彆,隻是單純地發現,隻要去想一想有關風長天的事,腿好像便沒那麼疼了。

他一定會贏的。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選中的那個男人永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他的鋒芒。

他會一馬當先,他會一騎絕塵,他會將所有對手遠遠地甩在身後,他會縱馬馳騁,向著她奔來。

他臉上一定會笑得無比燦爛,他的眸子一定會無比明亮。

他那麼期待把勝利交給她,以換取她手中的紅纓和她的笑容,可是,她做不到了。

對不起,風長天。

在你那麼威風那麼想讓我看見的時刻,我沒辦法看到。

一道白絹飛上了天空,在風中輕盈地舒展開來,露出一道鋒利的切口,然後才緩緩落下。

就落在薑雍容身邊。

薑雍容轉過臉,隔著叢林便的草海,看到阿都的刀尖對準了塔師的胸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