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條道長(1 / 2)

雨幕裡,朝今歲打著傘,燕雪衣背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她潮濕又輕柔的呼吸在他的耳側,背上的她仿佛沒有重量一般,輕得像片羽毛。雨後青鬆的沐浴露香味縈繞在他鼻尖,分不清到底是誰身上的,卻讓他微微亂了呼吸。他攬緊了她的小腿,告訴她,“下雨路滑,我走慢一點。”

小時候她也喜歡趴在他身上,往往是一起去山上采靈藥的時候。那個時候她腿短走不快,走到一半又累了,又不好意思開口,就像根小尾巴一樣吊在他背後。半大的少年就乾脆背著她,一邊嫌棄她腿短,一邊背著她下山,還不忘數落她練功不認真。

她小時候不懂事,經常被這魔頭逗著玩兒,還以為他是真的嫌棄她,就趴在他背上不敢說話,事後還愧疚地找他道歉,保證下次絕對會好好練功,絕對不托他後腿。

那個魔頭聽了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嘀咕了一句也不介意多她一個拖油瓶。

練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短腿也不能一天就變長,於是這一背,就背了五年。

她盯著他的側臉,仿佛和曾經的那個少年重疊在了一起,隻是比起那個時候意氣風發、不識愁滋味的燕雪衣,多了一絲的陰霾和堅毅。

聽到他的話,朝今歲嗯了一聲,隻是緊了緊抱著他脖子的手,趴在了他的肩上。

*

等回到了家,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淋濕了一點,隻不過燕雪衣淋得多一些,朝今歲被他的外套遮得嚴嚴實實,隻淋濕了一點校服褲的邊緣。

外麵下著傾盆大雨,晏希音還沒有回家。燕雪衣在浴室裡,對著自己之前遞給朝今歲的校服上那蹭上的一角血跡微微皺眉,他想起來了之前在她身上聞到的血腥味,沉默了一會兒,自己把外套洗乾淨了。

末了,他從家裡找到了醫藥箱,找出來了繃帶、止血藥、還有溫度計。

朝今歲剛剛洗完澡換好居家服,就聽到了敲門聲。

她一開門,就對上了燕雪衣那張蒼白俊秀的臉,因為洗過澡,他細軟的頭發還貼在臉上,看上去有點慵懶,隻不過……他的眼神卻有點深沉。

“怎麼了?”朝今歲一愣,不太明白他找她做什麼。

燕雪衣關上門,徑自提著醫藥箱進來。他把她按在了床邊,然後在她麵前蹲下,遞給她一根溫度計,斜覷她,“說吧?哪兒受傷了?”

她的臉色現在看上去還是很蒼白,清冷的麵容上還有一點的倦意。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體溫正常,但是想到了她今天在學校裡的樣子,他又皺起了眉。

朝今歲被他像是看病人一樣的對待,又是摸額頭又是要給她量體溫的,有點頭疼,“我沒有受傷。”

燕雪衣皺眉看她,“我的衣服上都有血跡,衣服今天就借你了,不是你身上的,難道還是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今歲對上他過於認真的眼神,微微一梗,“我沒有受傷,你仔細想想,我們兩個之間是不是哪裡不一樣?”

她指了指自己平滑的脖子,結果她指了半天,對方毫無反應,看樣子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她又戳了戳自己的喉結那兒光滑的一片。

燕雪衣抱臂,“你是說洗乾淨脖子給我殺也不願意我幫你包紮?”

朝今歲:……

燕雪衣看她鄙夷的眼神,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時間還有點移不開眼——呆道修好像從小就很白,脖子也是的,白白嫩嫩的,就……他忍不住舔了舔尖牙,他有個毛病,看見白白的、乾乾淨淨的一截就有點想咬,比方說饅頭、甘蔗什麼的……

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朝今歲讓他看的喉結,走了一會兒神意識到自己來乾什麼的,他看見還想說什麼的朝今歲,連忙打斷了她,涼涼道,“你今天必須給我把傷給包紮了,你可彆狡辯,你在我這兒是有前科的人,沒有可信度。”

朝今歲:“……”

“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受傷你會發現不了?”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眼神微微一冷,總覺得她越瞞著他,這事兒越大,便冷道,“彆廢話,今天我要看著你上藥,你自己不來,那我來。”

朝今歲:……

他剛剛要動手,朝今歲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她平靜千年的心境都要被他氣出一道裂縫了,她深呼吸一口氣,冷笑道,

“我為什麼不說?因為,其實是我屁、股、受、傷、了。”

最後幾個字被她說得咬牙切齒的,因為她也快被氣瘋了。

“那我也要……”燕雪衣驟然卡住了,聲音都高了一個度,“你說哪兒?!”

朝今歲仿佛能夠看到他震動的瞳孔,竟然氣樂了,“我說……”

她才說到一半,他就嘭地站起來,扔下了一句“你自己上藥!”,光速消失在了她麵前了。

朝今歲:……

她剛剛還擔心要是他覺得男人之間不需要避諱要怎麼辦,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好打發,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門外燕雪衣剛剛出來,就聽見了裡麵的笑聲——燕雪衣臉黑了。

這笑聲笑得他非常火大,讓他很有一種破門進去給她上藥的衝動,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是的,他多多少少得給她留點麵子的。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是男人和男人之間是不一樣的,像是朝今歲那種呆道修就比較害羞,他不能去傷害她的自尊心。

但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他還是不放心,又開始懷疑她夠得著麼?他於是又問了一遍,“你在上藥麼?”

朝今歲嗯了一聲。

一直等到她說了聲好了,他才重新推門進來。他瞪了一眼朝今歲,還十分謹慎地檢查了一遍醫藥箱,確定東西用過了,才放下心來。

朝今歲對他防賊的態度很是無語,隻是看著他羅裡吧嗦地叮囑她,她又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倒也是釋然了,不生氣了。畢竟這隻魔頭自從很久以前誤傷過她一次之後,就對她受傷這件事過度敏感。

一直到了入夜,晏希音才姍姍來遲。他最近剛剛回國要交接的工作很多,也總是等到晚飯過了很久才回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朝今歲和燕雪衣都已經恢複了正常,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之前兩個人雞飛狗跳的鬨騰。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朝今歲剛剛想要坐下,燕雪衣就遞給她一個坐墊,朝今歲:……

朝今歲想要去打飯的時候,燕雪衣也搶著幫她打飯,朝今歲剛剛想要說不用了,燕雪衣就道,“坐著,我來。”

朝今歲:就算是屁股受傷了也不是斷手斷腳了啊!!

她鬱悶至極,剛剛想要去睡覺,就看到了燕雪衣站在了她門口,朝今歲剛剛想問他怎麼了,他就塞給她一隻長方形的抱枕。

燕雪衣道,“你不是受傷了?為了避免夜裡翻身壓到,給你抱著。”

門嘭地一聲關上,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燕雪衣:??

虧她還覺得這隻魔頭這些年還有些長進,現在看完全就是小時候揪她發髻、藏她經書、害她被師尊罰站的那個死魔頭!

朝今歲看了看床上被扔在一邊的長頸鹿抱枕,又勾了回來,抱在懷裡著滾了兩圈,盯著天花板想——她要是有一天走火入魔了,絕對是燕雪衣氣的。

修真界孩子孕育不易,養大也很難,小時候哥哥怕她養不活,就把她當男孩子養了一段時間。可明明是哥哥也沒有把她當弟弟看,也會給她買女孩用的東西,但,燕雪衣就一直下意識忽略了,後來她頂替哥哥當了掌門,就沒有機會和他說清楚了。

哥哥在修真界的名望比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妹妹要響亮得多,長霄宗失去一個少宗主是巨大的打擊,但是要是死的人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妹妹的話,似乎就沒有那麼緊要,於是,她就頂替了哥哥的少宗主的名頭。再後來燕雪衣叛去魔界,往來幾千年,他就一直以為她是個男的,到了現在都糾正不過來。

她也想開誠布公地和燕雪衣談一談,可是想到燕雪衣的態度,又猶豫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魔頭從前就恨彆人騙他……她想起來燕雪衣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揪住了長頸鹿的耳朵。

手機滴滴了一聲,她打開了手機,看看燕雪衣又發了什麼——他給她拍了另外一隻長頸鹿娃娃,他的是黑色的一隻,她的是淺咖啡色的。

她微微一愣,沒有想到這竟然還是一對,剛剛想回複他一句,就看到了他發了一個動圖:兩隻長頸鹿在樹林間拿脖子狂甩對方。

朝今歲:……神經病啊!

她翻了一下那張長頸鹿的照片,剛剛想要保存下來,突然間注意到了照片裡,燕雪衣的平板上,那個被模糊掉的的畫麵——有點像本書?

她仔細放大一看,努力辨認了一下上麵的文字,終於看清楚了——《我的倒黴弟弟》

朝今歲:???

她搜了一下,還真的有這麼一本書,還是在一個微博小號上更新的。她剛剛看了一個開頭,越看越眼熟:這個倒黴弟弟小名叫小歲,哥哥是個六海八荒人見人怕的大魔頭,前麵一半都在講哥哥如何含辛茹苦帶大倒黴弟弟,後麵一半在講倒黴弟弟後來又如何叛逆傷透魔頭心。

長霄宗千年來第一模範修士·三好掌門·朝今歲:……

她翻到了最新一章的那條微博下,評論已經有了幾百條,最高讚:這一定是真愛吧?是真愛吧!

朝今歲切了一個小號,在最高讚下麵評論道:假的。

她其實是想說:他在放屁,但是作為一個品性吊打魔頭的道修,她忍住了。

朝今歲剛剛想要再發條評論批判一下燕雪衣捏造真相的行為,結果她寫了一大段還沒發上去,就發現她被燕雪衣拉黑了,評論還被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