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日暮時分,朝今歲終於睜開了眼睛，她身上還籠罩著一點點還未散開的靈氣。
自從來了異世，她修為散儘，和常人無異,隻有強大的識海尚存。因為這地方靈氣十分之稀薄,引氣入體也難於登天,幸好原主資質尚佳，勉勉強強可以引氣。
燕雪衣的功法與她不同，他修的是修羅道，世間惡念無數，饒是換了個地方,修羅道的運轉仍然並不影響,故而,某種意義上,燕雪衣在這個世界的修為是占優勢的。
朝今歲修的是無形道，離無情道隻有一步之遙,但是差距天差地彆,無形道和任何功法都不同，她隻需要修心,她的道就能夠變成任何東西,故曰無形。
隻是在來到21世紀之後,她的無形道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然而這一次頓悟之後，那一點微妙的變化變得更加地清晰了。
當她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無數的場景、無數的聲音都紛紛湧入了她的腦中，她不用眼睛去看，不用耳朵去聽，就能“看”到一切。
其實這一點隻要是煉氣期都能做到,可是不同的是，在她神識覆蓋的範圍裡，她能察覺到人們頭頂不同的顏色。
喜悅是紅色，厭惡是黑色，煩躁是黃色，平和是藍色……
她運轉了神識觀察了一圈，卻發現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地方——那是一家電影院，裡麵每一個走出來的人，身上都有淡淡的光圈，不管是大的光圈，還是小的光圈，每一個都像是一片雲一樣地往她神識所在的地方飄了過來。
雖然隻是小小的一點點，但是每一片往她這裡飛一點，她的神識也就凝實了一點。
朝今歲看到了電影院上那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麵寫著《破陣子》，微微沉思了一會兒，得出來了一個結論：這些光圈應該是對她的喜愛度，高一點的光圈就大一些。
她知道某些佛修和道修也有一種修行的方式，就是在人間立廟，然後為凡人排憂解難，凡人們來廟裡上香，也就給了他們一定的供養，這些修士就是利用這些功德來修行的。
朝今歲不知道自己的無形道為什麼發生了變化，興許是她的想法改變了，也興許是上輩子封印了一個大魔頭拯救蒼生的功德值太高了……
總而言之，似乎，她可以憑借這些大大小小的光圈再次修煉了。
朝今歲忍不住失笑，萬萬沒有想到，兜兜轉轉一圈，最後還是走上了修行的道路。
隻是，這光圈和顏色的事情她還是不太清楚，得需要有人驗證驗證才是。
“我聽到了你這邊的動靜，頓悟應該完了，需要我幫你梳理靈氣麼？”
朝今歲嗯了一聲，剛剛抬起眸子，她就下意識地遮住了眼睛，往後倒退了兩步，差點沒有被燕雪衣身上的光給閃瞎眼睛，她急忙轉身。
就在剛剛，她連燕雪衣人都沒有看到，就看到了一個碩大的電燈泡進來了——不，不是一個，是十個電燈泡一起進來了！
但這絕對是她見過的，最白最亮最大的光圈，亮度堪比十個最高瓦數的電燈泡。
而且他腦袋上還紅橙黃綠青藍紫各種代情緒的光輪流轉換，閃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朝今歲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個頓悟的功夫，那魔頭情緒怎麼就變得如此複雜……？？
她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搞明白這怎麼控製這功能，一直到自己能夠正常視物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燕雪衣看見她轉過身去擦眼睛，還以為她在暗自垂淚，剛剛想要上前，可他才抬起腳，她就連忙伸出手讓他退後一點，燕雪衣一頭霧水。
朝今歲道，“我現在功法變得有些奇怪……你不要離我太近。”
燕雪衣微微皺眉，“你現在靈氣紊亂，需要我幫你梳理麼？”
朝今歲歎息一聲，從包裡摸出來了一副墨鏡，戴上了之後，她轉過身來，“不用，這樣就好了。”
雖然還是看不到燕雪衣隻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光球，但是好歹不會被閃瞎了。
朝今歲簡單地把這件事和燕雪衣說了一遍，當然了——她隱去了一部分，比方說她能夠看到代表喜愛度的光芒。
隻是，她悄悄地勾起了嘴角，心情很是不錯。
燕雪衣聽完她的話，皺著的眉也終於鬆開了。他是擔心她的功法出了岔子，然而聽完之後，他就清楚，這應該是無形道進階了。
其實這種吸收情緒練功的方式魔界最多了，隻不過多是負麵情緒，就比如修羅道就是吸收惡念和恐懼，故而他在21世紀仍然可以不借助靈氣直接修煉。
但是就連他也不得不說，天道就是疼親閨女，就連這種魔修獨有的方式都能讓她給改了，還毫無副作用。
隻是看著剛剛修行過，臉蛋還有點紅撲撲的呆道修，燕雪衣就忍不住移開了視線——算了算了，呆道修實在是太可愛了，他是天道他也會無條件地把所有機緣都給她。
看著那魔修看似在沉思，結果沉思沉思著，腦袋上的光芒又變成了粉紅色。
朝今歲：……
她都能夠想到他在想什麼，她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我不會和你去西班牙結婚的。”
燕雪衣轉過看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得十分溫柔道，“不啊，我沒想和你去西班牙結婚。”
朝今歲瞧了一眼他頭上粉紅色的光，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燕雪衣突然間道，“歲歲，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
“我一直搞錯性彆了對不對？”
朝今歲微微一愣，終於明白為什麼剛剛看見他的時候，他腦袋上的代表情緒的光，為什麼閃爍地就像是霓虹燈一樣五顏六色了。
“你終於知道了？”她其實是有點驚訝的，“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發現不了了。”
畢竟她之前那樣暗示他，這個憨憨還是沒反應過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燕雪衣突然間道，“歲歲，對不起。”
“嗯”
他想說的話，在嘴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轉過頭去，“因為……昨天晚上誤會你了。”
其實他是想說對不起的是，他可能不是一個好哥哥，可能比起朝傾歲來說，總是要沒有那麼了解她。他粗心，固執，自以為是地守了她幾千年，也沒有發現他心心念念的臭小子，其實是個小姑娘。
他想起來以前他說呆道修沒有男子氣概，要和哥哥好好學學的時候，矮矮的小豆丁抿著嘴唇不說話但是莫名有點委屈，好幾天悶悶地不和他說話；
他想起來他以前覺朝傾歲對呆道修太過於寵愛，甚至還總是給她買那些可愛的小玩意的時候，他就奇怪朝傾歲怎麼養弟弟的，還想過，要是這個弟弟給他養，他一定會把她養得壯一些；
還有很久很久之前，他偶然送了呆道修一隻漂亮的小鏡子的時候，呆道修肉乎乎的小手把鏡子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的寶貝匣子最裡麵的那一層，他隻當是她喜歡上麵的防禦陣法，就總是送些防禦的武器給她。
……
一樁樁一件件，但時已經遺忘的事情，現在卻又重新清晰了起來。
隻是他最後可能發現的年紀裡，早就被仇恨蒙住了眼，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後來朝今歲徹底放棄了自己的身份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發現了。
那時他時常覺得她像個小姑娘，看她總是和彆的臭小子不一樣，小時候她奶裡奶氣的，總是乖乖巧巧地跟在他屁股後麵，彼時他就想，要是個妹妹也不錯。
再後來，長霄宗和他不對付的大師兄多了個妹妹，是個一碰就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他很不喜歡，就覺得一個呆道修頂十個妹妹。
隻是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彆人都寶貝自己的妹妹，後來他下屬也有妹妹，他去問自己的下屬，那位青麵獠牙的魔修說隻要他妹妹一哭，他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
彼時燕雪衣很是不屑，因為全世界能摘星星的隻有他，他的魔宮還有被他挪過來的隕石，就算想摘星星給人，那也是他摘給呆道修。
他那個時候也不懂，不知道彆人的妹妹是怎麼樣的，但是他知道，隻要呆道修眉頭皺一皺，刀上火海他都去得。
而他唯一不能做到的就是放下仇恨，這卻又是他們最根本的分歧。
兜兜轉轉幾千年過去了，他卻沒有想到呆呆的小道修，竟然真的是個小姑娘。隻是他沒有想過，其實還有一種妹妹，不哭不鬨，乖乖巧巧地跟在他背後，很努力地練功，不嬌滴滴也不喜歡撒嬌。
可是他想起來小時候的呆道修抱著他偶然送的漂亮小鏡子不撒手，就忍不住心臟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他其實很自責很自責。
*
因為朝今歲偶然突破，他們又在酒店多留了一天，等到朝今歲終於能夠控製自己的能力，不再無差彆顯示光圈之後，她終於鬆了一口氣。畢竟這功能雖然不錯，卻也有點晃眼，尤其是燕雪衣在她身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