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隻魔頭(1 / 2)

手銬撞擊在木製的拔步床上, 發出一聲又一聲的脆響。壓抑著的聲音時不時溢出,他卻從後麵吻了吻她的臉頰,細細碎碎的, 像是對塊豆腐似的憐惜溫柔, 但奈何那手銬撞在梨花木上麵的聲音又凶又重。

他的聲音得意又惡劣, 卻隻是低笑, 不理會她的指責或是製止。他隻管做他的,卻也和那日的她不一樣,他沒有封住她的神識, 更加沒有給她下禁製——這道修素來又修養好, 罵人的話也就隻有翻來覆去那兩句, 和他的厚臉皮不同,一向是清冷守禮的掌門偏生其實是個麵皮極為薄的。

之前若是她占據上風,她自覺一切儘在掌握,自然不慌不忙, 隻是,這個夢境入的是他的夢, 饒是她修為高深, 在彆人的夢裡麵也隻能夠任人魚肉。

隻是那好聽的聲音的指責,也驟然變了調子。

一向玉白而清冷,像是遠遠天邊明月一般的人,卻也染上了緋紅的霞色。

她也不料這魔頭如此狡詐,可卻沒有了思考的餘地,混混沌沌的思緒裡麵,隻有定要報複回來的念頭。

可在這夢境裡,她沒有修為,自然也就沒有了力氣, 這魔頭像是對著一塊垂涎已久的美味一般,食髓知味。

彎彎的明月透過了窗欞投在了地磚上,那對影子也隨著燭火明暗,逐漸地跳動著。

風吹弄堂,把破碎的聲音吹散了,又似有若無地留著些上揚且好聽的尾調。

他親吻了她遍布細汗的額頭,好聽又低沉的聲音誘哄道,“下次,下次定然給你報複回來。”

她迷迷糊糊聽到這話,靈台清醒了一些,冷哼道,“下次?你還想要有下次?”

她話音才落下,那好聽的聲音又被像是井中月一般地撞散了,變了調的聲音裡麵少有地帶了一絲絲的驚慌失措,“你要……你要做甚!”

他慢條斯理地捏著她的下巴又親了一口,低笑道,“叫我一聲相公。”

“覺得不好聽的話,叫我官人也可以。”見她要惱,他又慢悠悠道,“再不濟,至少要叫我衣衣。”

這看似商量,卻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喜歡她的聲音,小時候追著他叫他燕兄燕兄的小奶音,也喜歡以前冷冷和他不對付的低斥,喜歡在樹梢上聽著她給人講學的聲音……更加喜歡,她叫著他一一,微微上揚的尾調。

但是不管是呆呆的她,還是清冷的她,亦或者是這個說不出來的好看的她,他擁她入懷的時候,隻覺得,不管是哪個她,終於在多年以後,全部都屬於他了。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無邊的深淵,可是自從深淵裡麵有了她,笑也自在,行也自在,心有牽掛,便不覺得歲月漫長、生之淒苦。

他一遍遍地親吻著她的額發,卻想起來了當年她選擇封印他之時——彼時,她墜入他的懷中,他想的卻是,原來她這麼輕啊。

這是他從少年時代一直到了如今,最珍視的寶貝,幸好他這人執拗,這麼多年,天上地下,碧落黃泉都去了一遍,卻也沒有弄丟他的寶貝。

他低聲問她開心麼,笑得卻是十分肆意,她又氣又好笑,饒是被折騰地不輕,卻也靈台清明了起來,她隻看著那人,最後扭開了頭,故作淡然道,“若是我在上麵,便是開心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好看的眉眼依稀和以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有些相似。

她本以為,世間萬事萬物,她皆能夠淡然處之,但是獨獨對上這隻喜歡糾纏不清的魔頭就淡定不得。

她這幾千年來,細細想起來那些僅有的情緒波動,或悲、或喜、或怒,百種千般滋味,全因他所起。

她可以為了保護一個人謀劃上千年,也可以因為一個人的存在,努力掙紮著活下來。

大道萬千,行者如蚍蜉。

她自以為無情無心,卻不知道,早在千年前他在囚車裡麵遞給她那隻草螞蚱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心遺落在了彆處。

可是之於愛人,她知之甚少,甚至愛而不自知。可是細細想來,這魔頭執拗、不要臉、貪婪又霸道,愛吃醋又極愛折騰……細數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優點,纏上了就甩不掉,還要經常被他叨逼叨。

她曾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煩的魔頭,也曾覺得魔界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領袖,可是細細想來,他煩她,她也是歡喜的。

世間萬事,最妙的莫不是兩情相悅、兩相歡喜。

夢境的時間比外界要過得慢許多。說是夢境,其實是幻境才對,那女鬼的道行太淺,隻不過是另外一隻千年的魔以女鬼為媒介入夢,帶她入了這幻境。

畢竟夢境裡的人是無知無覺的,那魔頭精心策劃,自然不可能漏了這一點。

綠鬟風亂,畫屏**散。

等到了她終於有空看得了這拔步床,朝今歲才想起來了這個地方為什麼眼熟——

這是某年燕雪衣在人界置辦的一處宅子。彼時,他化名燕公子,偽裝成了凡人暗中在這汴梁查探。恰好長霄宗下山曆練,由作為少宗主的朝今歲領頭,於是等到他們一行人到了汴梁城,就遇著了這位“燕公子”。

隻不過那時他們倆都在查那汴梁城邪修一事,既然目的相同,也就沒有互相拆穿對方的偽裝。一個叫對方“燕兄”一個叫對方“賢弟”。

那時,化名燕公子的他就在汴梁買了這樣的一處宅子,還買了些丫鬟婆子,一副當真要在那兒安家的樣子。

朝今歲一行人,也確實在他那兒借宿了一個月。

那一個月裡麵,兩個人少有的沒有針鋒相對,隻是一起下下棋,吃吃茶,像是俗世裡麵的一對知心好友。

朝今歲曾經想過,如果沒有後麵的那些波折,魔頭還在長霄宗的話,恐怕他們倆也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了。

一個是掌門,一個是浪蕩自在的師叔,閒來一壺酒,倒也是輕鬆自在,就是不知道到底還會不會像是現在這樣了。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還有點兒失笑。

隻是,她確實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把這裡記得這樣清楚,卻聽到去拿吃的的他回來了,把那碟子奶酥擺在了桌上,“彆說這裡了,我們一起待過的每個地方,我都記得清楚。”

她是喜歡吃的奶酥的,又時常覺得甜膩,所以總是配苦茶,他按照她的習慣,還給她沏了一壺茶。

“我本來打算著,要是實在是回不去的話,就在芥子空間裡全都複原。”

“隻是現在想來,假的到底是假的,和這幻境一樣,總是少了一點趣味。”

朝今歲才吃了一口奶酥,聞言差點兒被嗆到,她當然知道了這魔頭那話外之意——話外之意就是,這沒節操的魔魔頭這些地方都要滾一遍!

她斟了茶給自己緩緩,決定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

次日一大早,朝今歲少有的起遲了。

平日裡五點就會自然醒的人,竟然六點半才起來,不光是艱難地起床了,去那破舊的洗漱間一照鏡子,還多了一對黑眼圈。

雖然乍一看的確是有被那魔頭累到了,可是那功法也確實是好功法,兩個人又一陰一陽,不光是氣息還是功法都格外契合,於是這個效果更是發揮得很好,靈力的運轉都快了一倍。

她少有的還有一點兒懶洋洋的,既然起來遲了,也不練劍了,慢悠悠地洗漱完,就去樓下了。

果然,樓下那魔頭已經架好了火堆,在慢悠悠地熬粥了。

那鍋新得很,一看就是早起去老遠的超市買來的了,朝今歲已經懶得想他到底要怎麼和節目組解釋了,在他對麵一坐。

果然一看,比起她精神不濟,對方神采奕奕,還掏出來了一瓶牛奶遞給她,她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來了那被他用靈力熱好的牛奶。

“昨天那隻女鬼已經被我解決了,這裡的血煞之氣應該沒有多久就會散儘,應該問題就不大了。”

朝今歲認真地喝著牛奶,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他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在她生氣地抬眼的時候,飛快地在她的腦袋上彆了個惡魔角的發卡。

朝今歲伸手摸了摸,剛剛想要說話,就看到了他的腦袋上也多了一個魔角——隻不過她的是假的,他的是真的。

她終於憋不住了,沒好氣地把手腕放在了他的眼下晃了晃,隻見那雙皓腕上麵,兩道紅印還留在上麵格外刺眼。其實還有彆的印子,她還挑了一件高領的穿,幸好是入秋了,前陣子秋老虎熱得很,這兩天氣溫驟降,倒也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