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滿衣,隻待歲歲年年(一)(1 / 2)

夏末入秋後, 天氣轉涼。

天賜府朝家行路至登州,路遇大雨。登州尚處於人界,天賜府朝家一行修士帶著一個四歲的小孩, 因為為了照顧小孩兒無法禦劍,故而朝家一路都用車轎。

登州離長霄宗不遠, 一路舟車勞頓, 遇見這場大雨, 索性就尋了一個破廟暫住一夜。

路上遇見山匪和邪修勾結作祟, 家主朝傾歲救下了一對母子。

破廟外,雨聲淅瀝。

破廟內,朝家一行原地休整, 升起來了幾堆燒得劈啪響火的火堆。

在破廟的另外一角,卻是被救回來的那一對母子。

小少年長得一雙很好看的丹鳳眼,就是凶巴巴的,看上去很是不好惹, 看他娘親看得緊。他不信這一行人是好人, 就拉著娘親躲在了一邊,警惕地觀察著他們。

他穿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燕三娘也差不多, 母子兩個人在路上都遇見了不少的凶險, 這善意來得太突然, 縱然三娘千恩萬謝,小少年卻顯然沒有放下戒心。

也不怪小少年太警惕,母子倆這一路上追殺無數,為了前往他們要去的門派,不得不拚命偽裝。仇家十分狡猾,饒是燕三娘也是個修士, 卻也應對吃力,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好人,可是好人往往在最後翻臉的多……這一次更是無比凶險,本來和善願意讓他們借住的一家,到頭來卻是直接把他們出賣給了山匪。

無數次死裡逃生,讓少年越發警惕起來。

就是聞著那邊的一家人烤雞的香味,小少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饑腸轆轆的他扭過頭,就著白水咽了一口冷饅頭。

三娘遞給他一塊糖,憐惜地摸摸小少年的腦袋,“快到了,咱們就不用過苦日子了。”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但是登州離三娘要去的地方近了許多,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也快要結束了。三娘說的是投奔她的父親,小少年聽說過自己的外公,聽到這話,也稍微放鬆了一些,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凍乾。

在這一群衣著精致、紀律嚴明的朝家人當中,坐在奶娘懷裡,一張玉白小臉的小孩就顯得格外玉雪可愛一些。

她被紅色的鬥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被抱在了奶娘懷裡。

奶娘注意到了角落裡那個小少年的眼神,嘀咕著,許是覺得那少年不知感恩。

朝傾歲卻搖搖頭,他是正道修士,縱然修的是無情道,卻也對這些普通人了解不少。

“世事艱難,他們也不過是迫於無奈,多些警惕也是好的。”

魔族肆虐六界,修真界爭鬥不休,天下處處都在亂,那少年與他的娘親也不過是這亂世裡麵的縮影罷了。這世間太不太平,要是孤兒寡母,再不警惕一些,恐怕早就不在了。況且那少年雖然眼神警惕,剛剛道謝的時候卻也誠心誠意。

懷裡麵那個小孩兒也點點頭,“是極,那個小兄弟也是迫於無奈,我聽說那山匪是先偽裝讓他們借宿,然後差點兒殺了他們母子的,哥哥你也要警惕些。”

奶娘失笑,心道你哥哥是天下第一劍,哪裡有山匪有膽子犯上來?

被鬥篷裹著的歲歲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那少年。

小少年比她大一點點,但是她記得之前掀開簾子的時候,卻看到了小少年拿著匕首暴起刺傷了首領的樣子,動作又快又狠,時幾把握得剛剛好,她是好生佩服的。

那少年還在吃饅頭,好一會兒,一個穿著紅色鬥篷的小不點跑到了他麵前——她年紀小,鬥篷還重,活像個矮墩墩的小冬瓜。

小冬瓜把兩隻雞腿還有一隻紅薯遞給了他,靦腆道,“我叫朝歲歲,那是我的哥哥,相逢就是有緣,小兄弟,這是見麵禮,我們交個朋友吧。”

她是家裡麵最小的,身邊的仆從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修士,幾乎沒有同齡人的朋友,見到了這個她覺得很厲害的小兄弟,自然升起來了“結交”之心。

她像模像樣地給這位小燕兄弟作了個揖,行了一禮,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小少年看著那香噴噴的雞腿,咽了口口水,還是拒絕了,“你自己吃。”

末了,又覺得自己太生硬了,扭頭補充道,“我叫燕雪衣,下雪的雪,衣服的衣。”

她十分歡欣,連忙道,“燕兄,叫我歲弟就好了!”

一邊的三娘看得好笑,溫柔地摸摸小不點的腦袋。

小少年看見了三娘接過了東西,轉過頭去不說話,一直到了三娘來哄他,他才悶悶地提醒道,“娘親,你不要隨便相信彆人。”

三娘笑眯眯道,“可是歲歲很可愛,那個大哥哥還救了我們。”

小少年聞著娘親遞過來的烤雞腿,咽了咽口水,最後還是忍不住了,把雞腿塞給了娘親,自己抱著烤紅薯去外麵吃去了。

三娘笑而不語,隻是盯著門外車上的“朝”字,微微有點兒出神。

燕三娘父親所在的那個的門派,掌門就姓“朝”。

第二□□家啟程的時候,三娘和小少年都不見了,他們就在門口看見了擺得整整齊齊的兩排鳥蛋。顯然,是那母子兩留下的。

歲歲很珍惜地一顆顆撿起來,放在了小包裹裡麵,朝傾歲問她的時候,她就認真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我與燕兄,是君子之交。”

朝傾歲失笑——那詩說的不是君子之交。可是剛剛讀到詩經的歲歲搞不懂什麼男女之情,隻知道這是關係好。

四歲的小孩子多了一個玩伴,就算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也忍不住心生歡喜,對著新認的小燕兄的回禮十分開心。

她又把另一排的鳥蛋拾起來遞給了哥哥,“這些,是報答救命之恩的,哥哥收好。”

朝傾歲笑著問她怎麼知道的,她說不出所以然,支支吾吾說自己就是知道,逗得哥哥哈哈大笑。

這大概是就是小孩子們之間的心照不宣。若真的是大人們,估計都不會注意到這地上的鳥蛋。

鳥蛋不是什麼稀罕物,可是人界也不太平,流民無數,少有的吃食都被搜刮殆儘,母子倆一天一頓冷饅頭,這些鳥蛋已經是很珍惜的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