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40分鐘以前。
玩家剛從紋身店回到塞薩酒店不久。
白宙去洗澡了,周謙剛拿著吹風機吹完頭發,聽到了敲門聲。
來人隱刀。
看見周謙,他開門見山道:“白宙呢?”
“在洗澡。”周謙眯眼看向他,“你找他?”
讓周謙頗感詫異的是,隱刀道:“也不完全是,這事兒,本來是我們三個一起聊比較好。不過我感覺馬上會來任務,在這遊戲裡,我有跟直覺相關的天賦,它一般不會出錯。
“所以……事不宜遲,既然他現在洗澡,我先抓緊時間跟你聊吧。”
【係統提示:經過實時監控與預測,神級玩家即將談及的內容,涉及遊戲核心機密,高級/低級賭徒均無權限獲知;以下對話已做消音屏蔽處理】
看到隱刀的表情,再看到係統彈出的提示,周謙迅速明白過來了什麼。
他問隱刀:“之前在展覽館的休息區,你單獨找宙哥,就是聊的這件事?”
“嗯。”隱刀道,“我們商量了一下,是時候告訴你了。我長話短說——
“白宙精神力已達閾值,即將狂暴。‘化龍’是他的主動大招之一,有CD。但在狂暴形態下,他也可能被動呈現出……奇怪的形態,也許會是你們眼中的怪物。
“總之,到時候他會出現神誌不清的情況。在他徹底怪物化之前,你要幫助他恢複原型,不然情況不堪設想。”
周謙問:“喪失神智,徹底狂暴前,他會有什麼特征?”
隱刀道:“最明顯的是眼睛。徹底怪物化後,他的眼珠會是藍色的,不過在神智逐漸失常、變身的過程中,他的眼珠會呈現出紅色。
“等紅色最濃最純的時候,他的眼珠就會變成藍色。可那個時候反而最危險,那意味著他已徹底完成怪物化並失去神智。對了——”
隱刀又問周謙:“他有給你什麼東西嗎?”
周謙點頭:“有。一枚鱗片。”
拿出鱗片,周謙從隱刀那裡得到了關於它的詳細使用方式。
此外,他又問了隱刀諸多關於白宙狂暴化為怪物的細節。
不久前,周謙察覺到身邊的“何小偉”大概率是假的,正逢他發現白宙有狂暴的前兆、即將怪物化,便忽然覺得,或許可以利用這件事釣條大魚出來,順便徹底測出何小偉的身份。
周謙裝作自己對白宙作為神級玩家即將出現狂暴的症狀一無所知,而誤以為他是副本裡的“鬼”,以此引“何小偉”中計。
計劃是這麼計劃的。
可周謙其實還沒徹底思慮清楚,白宙已經發作了。
他狂暴發作的時間,實在是跟隱刀說得很不一樣,要比周謙預料中要提前了太多。
此時此刻,周謙身處一片狼藉的房間,屋外的半邊走廊隻剩一盞半好的燈,正忽明忽暗地閃著光,仿佛在鬨鬼。
更詭異的是,周謙感覺到從大腿以下的部位,被一個又滑又涼的東西纏住了。
他猜測那大概是由白宙雙腿變成的尾巴。
尾巴正在不斷變大、收緊。
周謙的身體因此被纏得很緊,幾乎沒有移動的空間。他抬不起頭,完全無法看清楚白宙現在的身體到底出現了怎樣的變化。
在如此混亂詭譎的情況下,周謙倒也神態自若。
他將事情的全部經過細細回憶了一遍,然後看向白宙通紅的眼睛,自問自答般說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我說了那句,‘我們要分開’。
“是不是這句話刺激到你了?
“宙哥,神誌不清的你是不是以為……我要離開你,才想把我綁起來?”
“分開”、“離開”,這兩個字好像又刺激到白宙了。
這回他傾身上前,張開嘴直接咬住了周謙的耳朵。
他的牙齒顯然變尖了。
周謙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流了血。
他疼得下意識皺眉“嘶”了一聲,而後耳朵上的牙齒便鬆了力道,但沒徹底離開。
這一下,周謙連白宙麵部的變化都看不清了。
他試著推了白宙一把,沒能推開,也隻得作罷。
“雖然想等一等,看看你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你是不是很難受?”
周謙抬起右手饒至白宙的身後,指腹觸及的是一片冰涼的、滑滑的鱗片。
輕輕拍了拍白宙布滿鱗片的背脊,周謙表情未變,隻是低聲在他耳邊道:“宙哥,那麼現在,讓我來安撫你吧。”
垂下眼瞼,周謙可以看到白宙的肩膀,他抬手用力扯掉那血跡斑斑的衣服,讓白宙的肩膀部位能夠裸|露出來。
透過從屋外照進來的閃爍燈光,周謙可以看見他肩上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以及那正在從傷口裡生長出來的鱗片。
將白宙先前交給自己的鱗片放在自己額頭,周謙再將額頭貼在了白宙那冰涼刺骨的赤|裸著的肩膀上。
如此,一枚鱗片成了聯通兩個人精神世界的媒介。
周謙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這是白宙的精神域。可是白宙還不知道藏在了何處。
走出幾步,周謙踩到了一個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想要看清楚,但暫時沒辦法做到。
在這個精神世界,行囊無法打開,他拿不出手電筒一類的工具。
周謙暫時隻得試探著繼續往前走。
在血紅色的世界裡穿行,他什麼也看不清,冷不防差點被絆了一跤。
一個趔趄後,隻聽麵前“叮”得一聲響,周謙蹲下身,試探著找了找,隨後就摸到了一個手電筒。
打開手電筒後,周謙入目所及,是一個又一個的血色骷髏頭。
這仿佛是一個由鮮血與骸骨構成的世界。
微微吸一口氣,周謙低頭看向手裡的手電筒,唇角還是上揚了。
然後他高聲開口,用充滿誘導性的語調說:“宙哥,那枚鱗片是你給我的鑰匙。現在我拿著鑰匙開了門,走進了你的世界。你怎麼反而躲起來了呢?”
“你能感覺到我走進你的世界了,對不對?
“宙哥最好了,這中時候都還記掛我,知道遞給我手電筒。所以——”
“你不要躲了好不好?”
“宙哥,我是周謙,我來找你了。
“你出來見見我?”
周謙一邊在白宙的精神世界探索,一邊不斷地對他說話,試圖引他出現。
過了不知多久,他聽到了一些聲音。
尋著聲音走過去,周謙看到了一片光。
——那竟是他們小學時期上三年級時用過的教室。
噤了聲,周謙放輕腳步走過去,透過窗往裡麵望。
三年級的白宙正在教室裡,周謙也在。
教室擺了許多插著蠟燭的蛋糕。
盯著那情形望了片刻,周謙微微一笑,總算是想起了那段往事。
事情要從三年前上半學期的期中考試說起。
考試結束,班主任組織召開了家長會。
家長會在小禮堂舉行,由家長和孩子共同參加。
周謙的家長會是由父親周崇山的助理來參加的。
期間他注意到,班長白宙的位置上隻有他一個人。
直到家長會隻剩二十分鐘就要結束的時候,白宙的母親才匆匆趕來。
他母親是一副高級白領的打扮,估計非常忙碌,這才晚來了這麼久。
家長會結束,助理把周謙帶到了校園門口,叮囑他在這裡等待,他去把車開過來接他。
周謙點點頭,背著小書包站在校園門口的梧桐小道上等待。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白宙和她的母親一同從校門裡走出來。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周謙沒繼續在門口等父親的助理,而是跟在了白宙身後。
因為家長會的緣故,校門口堵滿了車,人來人往,非常喧嘩。
周謙一路跟著白宙和他的母親走了很久,才來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白宙母親的車就停在路邊,她一路拉著白宙匆匆忙忙踩著高跟鞋奔過去,看到車窗上被貼了張罰單的時候,臉色一下子變得差極了。
鐵著臉走到車屁股後麵,打開後備箱,她匆匆忙忙拿起一個東西就往白宙身上一塞。
她實在太趕時間,以至於白宙伸手還沒來得及接住的時候,她已經鬆手了。
那是一個生日蛋糕。
由於白宙母親的錯手,它就這麼在地上摔了個七零八落。
白宙母親短暫地愣了一下,很快就無事發生一般拿出一遝錢塞給白宙。“你打車自己回家。我要趕回公司開會。出來這麼久已經不被允許了——”
在母親要走的時候,白宙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說,如果我考第一,今年就要陪我過生日?我還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不是,你從哪兒聽說生日非要吃蛋糕的?這不都是□□嗎?我平時也經常給你買好吃的呀!要不,等哪天我空了,我重新給你買蛋糕行不行?”
說完這話,見白宙臉上沒有笑容,就好像是在生悶氣,她也有些火大了。“白宙。你懂事一點。我也很不容易。當初就是因為懷了你,導致我沒升為合夥人,這麼多年一直被人壓一頭!這回的案子很重要。我不能再輸了。你乖,好好回家吃飯做作業。大不了——
“我讓你爸回來陪你過生日!”
唔。原來今天是白宙的生日啊。
當時周謙這麼想著。
第二天就是周末。
父親不在家,母親窩在沙發裡精神萎靡地看電視。
周謙百無聊賴,想到了白宙。
他忽然就覺得,昨天放學,白宙母親獨自開車離開後,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低頭看著地上被摔壞了的生日蛋糕的樣子,顯得非常孤單可憐。
那時候的周謙尚未遭遇張彥軍的事,心態還沒有失衡。
在他心裡,自己還是一個豪橫有錢的富家子弟,他還很願意大發善心出手幫助可憐的同學。
於是周謙把白宙約在了教室見麵,理由是有不懂的題想問白宙。
當白宙在約定時間到達教室後,看到教室裡竟足足有九個點燃了蠟燭的蛋糕。
白宙怔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周謙已經舉著一個禮物盒到達他麵前,帶著期待的笑容對他說:“快打開呀!”
白宙沒伸手,周謙直接端起他的手把禮物盒塞了過去,然後說:“祝你九歲生日快樂!以前都沒有人給你過生日?那我給你買九個蛋糕,就算一次性補齊了!
“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