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番外11(1 / 2)

那一天是周謙的14歲生日。

他母親顏婭難得起了個早,在中午的時候端上來一個蛋糕,說是要給周謙慶祝生日。父親周崇山倒是照例不在。

顏婭那天的精神倒也不錯,少見地對周謙表露了關切,問他最近一次考試的成績,問他和同學相處得怎麼樣,還問有陣子沒看見白宙了,晚上要不要叫他過來吃飯。

周謙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著,後來被問煩了,便問母親:“還問我老師呢,你知道我上幾年級了嗎?”

顏婭果然一愣:“初一,還是初二?”

周謙當即翻了個白眼,顏婭猶豫了一下,再要問的時候,他就翻臉了,筷子一摔要起身走人。“我晚上不回來。”

整天蔫蔫兒的顏婭不知道這天是怎麼被觸動了神經,難得生了氣。

她叫住周謙,用有些尖銳的語氣說:“你的生日,我的受難日。謙謙,怎麼說我都是你的母親!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這麼久以來,你哪一天給我好臉色?”

周謙回頭,渾身豎起刺,冷笑著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好臉色?你做過什麼,你不知道嗎?你難道不是早就把我賣了?我還叫你一聲媽,已經夠算對得起你了!”

那個年紀的周謙當然遠不如後來沉得住氣。

外加上母親的話讓他精神又不穩定了,當即渾身躁動起來,他折身走到餐廳裡,把沒吃幾口的奶油蛋糕端起來,直直就朝顏婭砸了去,把她精致美麗但了無生氣的臉龐、華美的手工旗袍弄得一片狼藉。

顏婭氣得發抖,也端起了一塊蛋糕走到周謙跟前,揚手就要朝他麵門招呼過去。

不過最後她到底沒有這麼做,隻是把蛋糕狠狠砸在了地上。

抹了一把被奶油糊住的頭發,她抬手指著周謙說:“你沒資格指責我!”

周謙反問:“我為什麼沒有資格?”

顏婭道:“因為你欠了我!”

周謙很尖銳地回應:“我怎麼欠你了?你說的不會是你在我身上花的錢吧?可那不是周崇山掙的麼!怎麼,周家終於要倒閉了,你擔心沒人當你的ATM了,要提前找我要債?你放心,等我再長大一點,全部還給你!”

深深吸一口氣,顏婭開口了。

她表示最初確實與周崇山是真心相愛的,發現他的真麵目後,她曾有三次想過離開他——

第一次,她發現他在外麵包養情人,發現他不是她想象中完美的男朋友,她決定離開,跟周崇山連分手都說了,可就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一來,她有點沒舍得打掉這孩子。二來,周家人知道這件事,各路親戚出動輪番找她談,她耳根子一軟,同意了結婚。

第二次是周謙一歲的時候。

顏婭身體不好,生周謙的時候去了半條命,他一歲的時候,她的身體才勉強從生產中恢複過來。

那晚,看見周崇山居然帶著情人來家裡過夜,顏婭再次下定決心要走。並且她也真的那麼做了。可在回到她的老家後,周謙忽然得了間質性肺炎。

一開始,顏婭獨自一人帶周謙去的當地縣城醫院,那裡醫生水平有限,把他的病情當普通感冒治療,可一個星期過...去,他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有一次直接高燒昏迷,再拖延怕就是要死了。

走投無路,她聯係了周崇山。靠著周家的關係,周謙被連日送往臨市最好的兒童醫院,這才查清楚病因。,

那件事讓顏婭意識到,她一個人舉目無親,根本照顧不了周謙。

第三次,周謙五歲,周崇山賭輸了錢,第一次對顏婭動了手。

意識到丈夫逐漸變得麵目全非,顏婭又想走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她正式向周崇山提了離婚。

她無權無勢,沒法找到好律師跟他對簿公堂。而周崇山說了,要麼她永遠安心留在周家,要麼淨身出戶。

顏婭狠狠一咬牙,說自己隻要帶孩子走,其他什麼都不要。

可就在那日,周謙先是吵著要什麼動漫人物的絕版模型,顏婭說沒錢買,周謙跟她哭鬨了一天。後來他又是嫌阿姨買的刺身不新鮮,要吃剛從北海道空運過來的,顏婭怎麼說都沒有用。

其實顏婭知道,那麼大點的小孩子懂什麼空運的海鮮新不新鮮?他也不過是鸚鵡學舌,成天跟著周崇山耳濡目染,學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浮誇作風。畢竟周崇山混的圈子裡,大多都是根本上不了檔次的暴發戶。

可這讓她意識到,她離不起婚,養不起周謙。

拋下兒子自己獨自離開,她做不到,最後就隻能留下,依附著周崇山而活著。

絮絮說了很多,吸一口氣,顏婭恢複平靜。

她這番話好像把她自己深深地說服了,於是理直氣壯地看著周謙,又補充了句:“我早就有機會離開周崇山這個人渣,不必被困在這裡一輩子。因為你,我才被困住了。周謙,你是我犧牲了所有自由換來的。你欠了我。”

周謙幾乎笑了。“你犧牲了所有自由?我怎麼沒看出周崇山這麼重視你?我更沒看出他重視我這個兒子!他為什麼非要把你困住?”

顏婭道:“那是他後來賭多了心性邪了。曾經他很看重我,占有欲也很強。他可以在外麵找情人,但他要求我必須專一地守著他!

“他曾經也非常心疼你的。至少從周家有後這一點考慮,他對你也還不錯。這你自己應該也有感覺。隻是他後來越賭越大,輸得越來越多之後……他完全變了一個人。

“總之,在我還能走得掉的時候,我沒能走掉。拖到現在,你讓我這個十幾年沒工作過的人怎麼養活你?周謙,是你拖累了我。”

周謙腦子犯了病,氣瘋了,也沒有再與顏婭爭執,但當場把餐廳裡能砸的都砸了。砸完他就跑出了家門。

原本跟白宙約了下午一起去天文博物館、晚上再一起吃飯看電影的,周謙也沒赴約,一個人跑到了他們常看星星的天台上吹風。

後來也不知道白宙是怎麼找過來的。

那會兒周謙已經冷靜很多了。

出於某種隱秘的顧忌,他從來沒有跟白宙提過張彥軍的事情,這次也單隻是說和母親有矛盾而已。

被顏婭激得犯了病,周謙剛才沒顧得上反駁她,這會兒想明白了,越想越氣,忍不住逮著白宙絮叨:“她說的是什麼屁話?她找不到工作,是我的問題嗎?她自己怎麼不學習進步呢?

“你媽媽確實冷漠了些……但她工作確實厲害。她大學就把CPA考完了,在會計師事務所那麼忙的情況下,她還能自學英語報考ACC...A。對比之下,我媽她天天睡覺看電視自我厭棄,花周崇山的錢也花的心安理得,她怎麼好意思說是被我拖累的?”

深吸一口氣,他再道:“還有,什麼她因為懷著我才沒能離開……那個時候我是什麼啊?我就是她肚子裡的一個沒有思想的胚胎。我還能主導她?是打掉我,還是留下,都是她的意誌,她憑什麼怪我?要是我有選擇,我才不會投胎到周家!

“說什麼怕養不起我也很可笑。我那會兒才五歲,我懂什麼?周崇山身邊的暴發戶一個二個都作風浮誇天天攀比,我學了幾句嘴,是她當了真。不、歸根結底還是她自己懦弱,她……”

周謙的話語忽然弱了。他迎風站著,埋著頭不說話。

白宙上前,伸出雙手輕輕端住了他的臉,慢慢讓他抬起頭。

一開始周謙不願看白宙。

但在白宙的堅持下,他到底抬起了頭。

兩人的目光相碰,風吹起周謙額前的碎發,白宙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睛。

“沒事的,周謙。”白宙轉而輕輕攬住他,不斷拍著他的脊背,“我知道你其實很在意她。這不是什麼羞於承認的事。”

再開口時,周謙果然哽咽了,接著先前諷刺顏婭的話起了個轉折。“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她說得也不算全錯。我會覺得……覺得她很可憐。

“她心理已經病態扭曲了。她覺得她在用陪周崇山睡覺這件事掙錢養我,所以把我——”

所以把我賣給張彥軍這件事,沒準她內心深處不僅沒覺得有什麼,甚至這是一種報複、和她自我補償的方式。好似這樣了,她就能覺得平衡一些。

這句話在周謙舌尖一卷,但他最終並沒有說出口。

顏婭從小長得漂亮,在家,父母把她當小公主一樣捧,在外麵,無數男生願意為她鞍前馬後,她從小就沒吃過苦,也早早習慣了不努力。

後來她爸媽意外車禍去世,隻留下她一個。最艱難困苦的時候她遇到了周崇山,裝得像救世主、像踩著七彩祥雲拯救她的英雄的周崇山。

她從小就是被精心嗬護地長在溫室裡的花。嫁給周崇山,她從溫室去到了牢籠。可她隻能待在那座牢籠裡,因為她從來不具備獨自在外麵生長的能力。

這又完全能算是她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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