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記憶裡的玉兒不是十分相似，隻有那雙眼睛是一模一樣，麵容大約隻有五分相似程度。
絳珠仙子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水，水霧嫋嫋，可以見其充沛的靈氣，她微微抬手，輕聲道：“林老爺，請坐。”
林海嘴唇蠕動，喉結滑動，他想說許多話，但話卻被堵在喉間，根本發不出來。
絳珠仙子又道：“你受傷了，飲杯水，能緩解你的傷勢。”
林海木愣愣地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飲著杯子裡的水，一雙眼睛緊張地盯在對麵女子的臉上。
絳珠仙子心情一樣有些複雜，其實她早該去見他，但她也不知自己該和他說些什麼，所以就一直這麼拖著，拖到他自己來找她了。
“我從未想……”林海放下手上的茶杯，雙手擱在石桌下麵，放在膝蓋上，他儘量平複自己的情緒，彆太激動，不能讓對方覺得為難。
他不知該說什麼，嘴裡的話戛然而止。
絳珠仙子抬起眼眸，抿唇道：“其實應該是我早點去地府找你的，所以你不需要自責。”
林海眼神有幾分茫然，說道：“為何閻王、判官不直接告訴我你的身份？”
絳珠仙子頓了頓，眼神有幾分複雜，說道：“這是地府和天界的規矩，天界有許多仙神到了一定時期都要下凡曆劫，回歸天界之後，有些仙神不會去地府尋找凡間的親人，未免給要投胎轉世的靈魂和天界的仙神造成不必要的負擔，地府不會告知真實情況。”
林海點了點頭，氣氛又是沉寂，隻有山林間呼呼吹響的風聲，天空的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一抹清亮的月亮掛在邊際，灑下一縷清暉，落在兩人身上。
“你是天界的仙女，下凡曆劫，那還記得凡間的事情嗎？上一世，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
林海聲音乾啞，他一直沒有承認這個事實，其實心底早就已經明明白白，隻是死鴨子嘴硬罷了。
絳珠仙子拎起茶壺又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你無需自責，人無完人，林家的命運其實是多方原因造成的。”
隻是每一個環節都有生機，林海沒抓住罷了。
但這也完全怪不得他，他身體不好，林家又沒有幫扶的人，難免想得不那麼周全，但世上誰能完全預知未來呢？誰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皇帝還想自己的江山永固呢，但總有一天，他的江山會跨。
林海低著頭，啞然無聲。
絳珠仙子思索了片刻，語氣和緩，繼續說道：“上一世林家會那般子嗣艱難，原因是亂世時林家老祖宗打殺了一隻有靈性的靈狐，靈狐臨死前詛咒了林家五代而亡……”
這詛咒越到後期越是威力弱小，但詛咒對林家的影響也很大，也就導致林家每代單傳，但到了林海這一代，路子其實越來越窄，但另一方麵來說詛咒威力減弱，其實改變的機會很多，隻是處於那個環境之中，自己看不破罷了。
“……隻是在天道這裡，屬於林家的命運是一條走向不同結果的大網，其中上一世的結果是這條大網上麵比較容易的一條路徑，其他路徑比較曲折……”
絳珠仙子講了許多，林海在地府本身也研究過所謂的命運，不隻是一個家族的命運，還是個人的命運，所以她的話很好懂。
而她會下凡曆劫轉世到林家，大概也是因為那會林家就已經開始走向了末路，她畢竟是曆劫報恩，所以當他這個父親一意孤行下去，她的結局也就像是命運那般注定了。
兩人其實也沒有談很多，大多數情況下，林海都是沉默不語，絳珠仙子該講的講了之後，便也不怎麼開口。
至於關於賈敏的事情，林海並未向她詢問，他開不了口。
天色微微亮，山林霧氣彌漫。
林海沒有刻意用靈氣護體，所以全身都被霧氣濕透，頭發一縷一縷地掉下來，搭在肩膀上，外衣都濕透了。
從玄妙山下來，他沒有急著趕路，而是漫步在石階之上，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山中靈氣充沛，他沒有刻意修煉，順著呼吸，順著毛孔，靈氣鑽入體內，他腦子裡思緒很多，功法自主運轉，一點一點地吸收靈氣，修複體內的傷勢。
心結雖然還沒有完全解開，但內傷卻沒有妨礙了。
閉著眼，感受著大自然的純淨、美妙，林海腦子裡的畫麵越來越多。
正午時分，九月份的陽光很是溫暖宜人，城門口進進出出不少人，城牆上的守將昨夜見過林海，且還是他放林海出城的，所以這會看到狀態有些縹緲，形容糟糕的林海時，小將軍心中滿是詫異。
不過人家是前輩，修為比他高，他隻要按章辦事就行了。
京城是有防護陣法的，所以煉氣士夜裡想要出城，必然需要走一定的程序，然後城門守將開啟陣法放他出去，不然硬闖的話，管他是誰，朝廷絕不姑息。
林海進了城，行走在長街短巷，最後來到了景王府。
墨紹珩今天沒出門，就是在等林海上門。
不過也知道，今日若是不給林海和賈敏交談的機會，他以後還是會找到機會與賈敏交談，所以他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先讓林海和賈敏談，最後他再出來膈應林海一番。
府裡的幾個孩子覺得今天父親有些怪異，父親現在基本上屬於吉祥物的存在了，所以身上沒有多少事務，一般情況下，父親喜歡出去找人喝茶聊天，比如和三姑父的弟弟林景赫、世叔司誠等人結伴遊玩兒。
當然還有諸位伯父，自從諸位伯父回京之後，他們就集體退休，三不五時出去逛一逛、玩一玩，若是碰上打抱不平的事情自然要管一管，總之這些老家夥們麵容不老，但心態老啊，就跟小孩子一樣越老越小。
星玉戳了戳諸位兄長的手臂，問道：“你們說爹今天又怎麼了？”感覺父親更年期來了一樣。
幾個孩子躲在月亮門後麵，看著在前廳外麵閉目假寐的父親，五個人心中滿是疑惑不解。
星辰撇了撇嘴：“我怎麼知道？不過我知道爹娘有秘密，就是不告訴我們罷了。”
星白思索片刻，說道：“不會是隻瞞著我們的，反正皇祖父和祖母他們都不知道。”
那是一件隻屬於父母的秘密，隻要父母不講，他們就無從得知，或許永遠都沒法知道。
當然，他們以後會知道的，畢竟人生還很長，當從大夏離開之後，追尋更高的境界時，總是會遇上意外。
那時候不需要他們過多探索，長輩就會告訴他們。
夏鴻雪和銀夏落在最後，他們更無從知道父親今天反常的原因了。
不一會，門房來報，說有客人到訪。
躲在二門後麵，五個孩子看到了來人，赫然是他們熟悉的林叔叔。
星玉立即退後一步：“我不出去見林叔。”因為他太怪異了，上次就看得他後背發涼。
星辰略微一思索，點頭道：“行，我也覺得林叔肯定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這個非分之想不是齷齪的思想，就是一些他們完全無法猜到的想法。
看著父親和林叔交談，五個孩子心中好奇不已，星白笑嘿嘿道：“爹不會今天就是在等林叔吧？”
父親能掐會算，肯定早就知道林叔今天會登門，但父親也用不著特意等了一天吧？又不是不認識，用得著這麼隆重嗎？
正揣度著，落在最後的星玉被人敲了一後腦勺，他回頭一看，立即傻笑道：“嘿嘿，娘。”
賈敏掃視了一眼五個孩子，說道：“躲在這兒做什麼？出去見客人。”
然後五個孩子跟著賈敏出來了，對於林海的到訪，賈敏一點也不意外，對於他的目光總是那麼頻繁地偷窺星玉，她也不意外。
當然她很確定絳珠仙子不會把星玉的事情告訴林海，但就像她了解林海，林海也了解她，他不需要百分百確定，隻需要自己心中有數就夠了。
林海顧忌著墨紹珩，言行舉止都一再遮遮掩掩，但這是完全欲蓋彌彰，墨紹珩也當著不知情，按照貴客的標準招待他。
中午的宴席散了之後，幾個孩子立即一哄而散，星玉跑得最快，林叔那隱晦的目光更是讓他如坐針氈。
墨紹珩去如廁，林海逮著機會和賈敏交談起來。他也沒問賈敏是何時發現他重生而歸，這些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了。
至於為何她重生回來卻沒有向他坦白，他更不好闡述了，畢竟是他最先放棄的，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他既然不待見她，不準備與她再共度終生，她也有自己的驕傲，為何要對他糾纏不休？
“星玉？”他幾次張口，想問星玉是不是……
賈敏神情淡淡，正要矢口否認，墨紹珩回來了，林海立即閉口不言。
墨紹珩心中鬱悶，林海是不是以後就變成了癩皮膏藥？
今日陽光甚好，望了望外麵的天色，墨紹珩果斷地決定把林海帶出去玩兒，反正不準許他呆在王府，這丫肯定心中覬覦他兒子，或許還覬覦他老婆？
京城現在達官貴人更多了，因為像晉王、齊王等人雖然都四五十歲了，但麵容年輕俊美啊，以前老話說走在街頭，說不定摩肩擦踵的都是一二品大官，但現在走出去，隻怕前後左右都碰上更貴的貴人。
不過京城治安很好，反正不管誰敢在街頭巷尾挑起事端，絕對被朝廷抓進巡防營懲罰改造。
林海被墨紹珩帶著見了許多人，比如在街頭玩色子的晉王，晉王一身黑色錦衣，身材高大魁梧，但和一群老頭玩得特彆高興。
還有齊王和一群文人正墨跡呢，吵得麵紅脖子粗，人人都覺得自己的觀點好，誰也不相讓。
最後，找到墨紹瑭和司誠、林景赫他們，大家一起樂顛顛地玩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之後，這才各回各家。
次日，墨紹珩拐帶賈敏跑出去玩了，反正絕對不給林海再靠近的機會。
不過，林海確實沒再往景王府跑，他忙著述職。述職結束之後，還有十天左右才會返回江南，不好去見前妻，他就專門偶遇星玉去了。
於是，等到墨紹珩和賈敏歸來，墨玉立即哭喪著臉來訴苦來著，說這幾天他被林叔折騰得都快神經衰弱了。
星玉扒著父親的手臂，哭兮兮道：“爹啊，林叔到底什麼毛病？他看著我比看林森那眼神還慈祥可親，太詭異了，就算他有一腔父愛要付出，也該對著他兒子去啊，乾嘛對著我撒？我吃不消啊。”
可幸昨日林叔已經離京，不然他該離家出走了。
墨紹珩摸了摸鼻子，心底有些慚愧，他之前是打算把兒子帶走的，但如果他都妻子和小兒子一塊帶走了，那不是欲蓋彌彰嗎？
本來林海不是很確定，這下他就百分百地確定星玉的身份了。
雖說星玉自己不知道，也完全不記得，但林海自己心中愧疚，想要彌補的話，那是阻止不了的。
“哎，想來林海的父愛無處發泄，看著你覺得親切，才對你這般好，以後你躲著他走啊。”
星玉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望著父親，嘟囔道：“爹，你就騙我吧，肯定有什麼特殊原因，我和哥哥可是雙胞胎，我們一般大，林叔怎麼不對哥哥那般肉麻？”
墨紹珩揉了揉兒子狗頭：“哪兒那麼多原因？”
走廊下，夏鴻雪、銀夏和星白、星辰心中也若有所思，但父母不說，他們完全猜不到的。
墨紹珩一邊安慰兒子，一邊思考著不能讓林海回京，要不就讓他一直在外任職？這個可以有，明兒他進宮找皇帝，讓皇帝一直安排林海任外職。
於是，接下來二十年內，林海一直都在外麵任職，什麼江南總督、兩廣總督、雲貴總督、西川總督、西北將軍等等封疆大臣的職位任了個遍，跑遍了整個天下，最開始林海還沒有察覺，但當他離開西川，前往西北任西北將軍一職時，終於覺得哪兒不對勁。
一定是有人在整他，不然他怎麼一直在外跑來跑去呢？就連最後要卸任時，皇帝還安排他跟隨著使臣外出出使其他各國。
賈敏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隨墨紹珩高興，他就算是有點折騰林海，但林海也不是沒有獲得好處的。
也就星白、星辰、星玉和鴻雪、銀夏他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總覺得父親一直在和林叔較勁，要知道林叔一直在外任職，林森都拖家帶口回京了，他還一直在外麵，林森近幾年出生的兒女還從未見過祖父呢。
絳珠仙子默默地看在眼裡，她不缺時間，所以她可以一直呆在這方小世界。
抬頭望了望天空，感受到空氣裡靈氣的變化，閉目感受著這方世界的規則一點一點地趨於完善，她望了望天邊的那彎明月，看來離她離開這方世界的時間不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還有一章番外，謝謝大家幾個月的支持，咱們下本文見。
新文《紅樓之公主無憂》《青嵐無語》，大家可以點進專欄瞧一瞧呢！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雜毛小兔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