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還沒開席,這會兒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要麼賞景,要麼寒暄客套,好不熱鬨。
最大的客人接待完了,其他的都可以交給馮公公,肖徹正欲轉身去德榮堂見老爺子,傅經緯就走了過來,懶洋洋地搖著扇子,“什麼時候開宴啊?本世子為了你們家這頓飯,可是早食都沒用,空著肚子就過來了。”
肖徹的注意力,落在傅經緯旁邊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身青衫,與滿院子的錦衣華裳一對比,他的穿著略顯寒酸。
肖徹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眉眼與薑妙有些像。
而此人正是以幕僚身份跟隨傅經緯進來的薑雲衢。
今兒是他頭一次見傳聞中的肖督主,都說這位年輕提督僅二十出頭,來之前他還安慰自己,想著外頭的傳言多半被誇大了,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再有本事,還能讓人怕到哪兒去?
可現在,麵對肖徹審度的目光,他隻覺得無形中有一股氣勢壓迫著胸口,讓他喘不上氣。
低垂著頭,薑雲衢有些戰戰兢兢。
傅經緯卻完全沒帶怕的,折扇搖個不停,眉毛挑得老高,望向肖徹,“眼熟吧?這位跟妙娘可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今年剛考入翰林院,正巧肖督主今兒帶了妙娘來見老爺子,雲衢兄身為娘家人,剛好能做個見證。”
被點了名,薑雲衢忙上前作揖,“在下薑雲衢,見過廠公。”
因為太慌,聲音都是顫的,眼神兒完全不敢直視肖徹。
肖徹略微意外過後,神色便很快恢複如常。
關於薑妙的背景,他從未讓人去查過,一則覺得沒必要,二則,他認為薑妙若是想說,會自己告訴他,他私底下讓人去查,雖然能很快得出結果,但,這麼做顯然不尊重她,甚至還會冒犯到她。
更何況,他要的是薑妙這個人,跟她娘家無關,跟她的過去也無關。
招手喚來個下人,肖徹吩咐,“帶兩位客人去偏廳休息。”
跟著肖府下人去往偏廳的一路上,傅經緯說了什麼,薑雲衢都沒聽進去,他整個人還處在神遊天外的狀態。
因為,他後悔了!
後悔跟薑妙作對,後悔把兄妹關係鬨得這麼僵,後悔當初沒給自己留一線餘地。
在見到肖徹之前,他已經聽說了太多關於對方的傳聞,多到讓他麻木,他對“東廠督主”這個概念甚至是模糊的,可是剛剛見識到了活的肖徹,薑雲衢才意識到自己此前的那些想法有多愚蠢和淺薄。
傅經緯這種“權貴”,重點在於“貴”,而肖徹那種,是實打實的手握權柄,無需說話,一個簡簡單單的眼神就能讓你體會到什麼叫做氣場。
跟東廠,跟肖徹一對比,承恩公府就好似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而傅經緯便是那繡花枕頭裡麵的一把糠。
薑雲衢抿著唇,心下暗惱。
倘若,他當時在坪石鎮能服個軟,跟薑妙緩和關係,那麼今日,自己投靠的就不是承恩公府,而是東廠,有東廠這麼個龐大強硬的後台,他還何愁不能平步青雲?
可是現在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跟薑妙水火不容已成定局,自己花錢請來的人會在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麵給薑妙和肖徹難堪也成定局。
想到這些,薑雲衢皺起眉,深感無力。
入了偏廳,傅經緯偏頭就見薑雲衢一臉糾結地杵在那兒,他冷笑,“怎麼,見到肖督主本尊,後悔了?”
“沒有。”薑雲衢矢口否認,為表忠心,又特地補上一句,“下官現如今跟世子爺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人,您可千萬彆拿這種事兒開玩笑。”
“沒有那最好。”傅經緯收了折扇,靠在椅背上,優哉悠哉喝著茶,“本世子代表的,是承恩公府,而承恩公府是皇親國戚,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薑雲衢點點頭。
傅經緯又道:“肖徹目前是權傾朝野沒錯,但他終歸隻是個臣,頭上還有君,臣怎麼可能壓得過君?孰輕孰重,你自個兒好好掂量。”
薑雲衢一愣,隨即醍醐灌頂。
對對,他險些給忘了,東廠權勢過大樹敵太多,早就引起了今上的不滿,承恩公府是皇親,那麼他們家對肖徹的態度也就間接代表了今上的態度。
自己若是能趁此機會打壓肖徹立下功勞,沒準還能被今上注意到……
思及此,薑雲衢先前的悔恨懊惱全都一掃而空,眉宇也舒展開來。
倆人坐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見到傅世子在裡頭,紛紛過去打招呼。
一番場麵上的客套之後,有下人來通秉,說馬上要開宴了,請各位客人前往自己的席位落座。
傅經緯擱下茶盞,唇邊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對薑雲衢道:“好戲要開演了,咱們瞧瞧去。”